——化为十里青枯草，不见当年花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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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胆。”
张天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竟是没有生气。
方青云的身体已经形同枯尸，就算重头问道，就算他确实天赋过人，一生也不可能再超过中阶的水平了，更别提掀起风浪，他自己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
而内忧之外，还有张天临。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与张天临已是不共戴天，眼前的张天临已是佛陀怒目，恐怕自己今天……
“张道长。”方青云不知何来的勇气，就像他刚才正面硬顶张天临那样。“晚辈自知该死，今天也没打算亲自送走张道长，斗胆敢和张道长谈一个条件。”
张天临面无表情，原本杀气满溢的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惊讶。
“讲。”
“千寻，过来。”
方青云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右手，指向了方千寻蹲坐在的角落。
“爹……”
方千寻怯生生地走到了方青云的床前，而刻意和张天临隔开了点距离。
“千寻……”方青云冰冷而枯干的手握住了他纤嫩温暖的小手，深陷的眼窝中两抹不舍的光芒，张天临微微侧过了脸。“爹和爷爷犯了点错，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以后你就跟着张道长吧……”
“爹，他杀了娘。”方千寻豆大的眼泪砸在了方青云的手背上。
“不许哭，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爹……爹……我没，我没哭……”说着，方千寻抱着方青云的手，趴在他的床边痛哭起来，方青云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看向了张天临。
“张道长，晚辈自作主张了，请张道长莫怪，但这孩子，您请看。”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了方千寻后颈的衣领，一个略显黯淡的六芒星阵露了出来，而居于正中的一点中，又有六颗星星若隐若现。
居然是紫微星。
张天临遇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在疑惑。
张天临上一世就听过方青云的林中燕和他老爹流沙鬼的名号，却从未听闻方青云有儿子，而就刚才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就看出他是第一世为人，却能在十几岁就拥有中阶巅峰的实力，几乎超越了九百年前的张天临。
功传两代已是罕见，功传三代则闻所未闻，为何方家一门三代皆是这样的天赋过人？
这个紫微星印记便说明了一切。
“好。”
“谢张道长。”
“不谢，还有……”说着，张天临便站起身来，牵起方千寻的手，丝毫不管方千寻如何挣扎和哭喊，他便迈开了步子。
“下辈子，好好做人。”
说着，之前被唐卿撞出了一个窟窿的墙整面坍塌了下去，张天临背对着他，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不过一刹的功夫，身后便是一片火海，唐卿和侯天山远远地凌空站着，却只能暗暗叹息，侯天山刚刚从方志忠的宗门回来，满门弟子在熟睡当中无一生还。
那就是张天临。
……
“那就是张天临。”一个小孩子手中玩着魔方，微微地摇着头，对着身旁单膝跪着的男人说道。
“大黄，我的作业呢？”
“写完了，师父，这次还多谢师父出手相助。”
“小事，那家伙也不怎么样。”
下跪的人正是黄辰，而眼前的这个小孩，正是他的师父，前六元宗二天师。
方家灭门山河殿，与山河殿有染的人出手灭门了方家，九州的修道门派都为之一震，一门双怪的方家竟然顷刻间不复存在，这究竟是什么人？恐怕只有少数人知道。
“大黄啊，以后你可要多亲近张道长啊。”
“是，只是……”黄辰也感到奇怪，以前师父向来是一张臭脸，怎么现在对自己这么亲切，果然是因为张天临么……
“张天临这人啊，我给你说，他就是什么呢……就是，你对他好，他就不会不领情，你对他不好，他也不会发怒，但要是把他惹毛了，那就完了，一切就都完了，但同样的，只要你成为他的心腹……”
黄辰微微颔首，他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窗外一阵无声的风吹过。
……
“你怎么又干坏事！”
蜃境中，南荣子墨坐在一座毛绒玩具堆成的山上，一身松垮的睡衣，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山”下的张天临。估计敢这样娇呵张天临的人，也就南荣子墨了。
“谁让你去找他们全家了啊？那老鬼不是已经给我偿命了吗？”这话说得怪怪的，更重要的是从南荣子墨——一个曾经的刺客说出这句话，则更添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哈……那啥……”
“什么那啥！”说着，南荣子墨从“山”上跳了下来，光着小脚双手叉腰，娇嗔着瞪着张天临。“你啊，还让师父把我定住了，害我白天就只能睡觉了，你不睡我都不能醒，这让我怎么监督你嘛！”
“白天睡觉，哈……那不是挺……”张天临刚想说挺好，却被南荣子墨一把抱住了，南荣子墨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却一声都不吭。
张天临愣住了一下，双手竟是有些笨拙，搂住了她。
他知道，眼前的南荣子墨并不完整，这只是她善的一面，却也让张天临感受到了，哪怕她不完整，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她外貌冷漠，那一份善良却是从未改变的。无比微小，却依然倔强、发光。
“天临……”
许久，南荣子墨开口了。
“嗯。”张天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要再让任何人死去了。”
张天临沉默了。南荣子墨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心情，一把将他推开了。
“我也不想死，可现在我死了，才回想起以前那些倒在我刀下的那些人，他们也不想死吧？也想活着吧？也有家人和他们许下的誓言吧？张天临，告诉我，曾经，我是说几百年前的曾经，那个“我”离开你的时候，你不痛心吗？”
“嗯。”
张天临低着头，不让南荣子墨看见他的神情。
“你说啊！”见张天临没有直接回答，南荣子墨像是突然炸了毛，抓起一个娃娃就砸在了张天临身上。
“痛不痛？”南荣子墨用力地吼道。
“不痛。”张天临诚实地回答道。
“现在呢？现在呢？”南荣子墨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地将玩具娃娃往张天临身上扔去，直到手上拿起了一条小鱼干模样的玩具，刚要扔却又有些不忍心松开，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小鱼干，又面带娇怒地看向了张天临，一把砸了过去。
小鱼干落在了张天临脚边。
“痛。”
张天临缓缓俯下了身子，将它捡起，又定定地看着微微发愣的南荣子墨。
“那就让后来的人活下去，我告诉你，你要再杀人，我就自毁元神，你就等吧，等到石头都烂了，你等，你就等去吧！”
“我已经那样等过了！”张天临突然低吼了一声，猛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被惊住的南荣子墨，空中喃喃着：“我不是……一直都在这样等么……”
“你……”南荣子墨愣住了。“以后不准再那样做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