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也可以很漫长，对于李老实来说，在某种程度地确认了自己孙女的死讯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扭曲失真，不再有原本的意义。
“急报！附近的幸存者营地发生暴乱。”
另一位老者身上携带的某个通讯仪器突然传出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谈话——或者说是单方面的问询。
“冲击营地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鸣枪，第三次准许射击，超过三次者直接击毙。”
“领头者罪加一等。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目前是什么情况？”
老者的反应也很快，按照最坏的情况给了军队方面临时的开枪权限。
“他们都是普通人，又不是民兵，怎么会突然暴乱？！”李老实的轮椅虽然没有动，但是很明显，他已经坐不住了。
“不清楚。”另一个老者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脸色很是不好，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门旁，“我需要去现场安抚平民，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回来再谈。”
隔了几秒钟，通讯器的后面也传来了回话，只是这时候那位老人已经走出了病房，所以杨羽听得不是很真切。
“目前所有人都很克制，但是已经把我们包围住了，主要问题似乎集中在了食物上。”
“我跟你过去。”李老实的话也非常干脆，没有询问的语气，只是很单纯地陈述事实，然后便推着轮椅有些费力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杨羽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是有点痛感，不过并不影响自己的活动。
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杨羽有些费力地爬下了床，想到外面已经算是深秋的天气，又多披了几件衣服，先是去了趟洗手间查看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
并不是很好查看的胸口在洗手间的镜子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手指触碰也能感觉到略显粗糙的皮肤，冰冷僵硬的手指甚至因为没有收敛的力量而产生了痛楚。
这一切都表明他还确实存在着。
他的体温比平时要低上许多，尤其是埋上了滞留针的胳膊更是一阵阵泛着寒意，让他在厚厚的衣服里依然有些不由自主地瑟缩。
但至少他还活着。
……
“我们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吃过饱饭了！”围着军队的人中有个领头的男子，高高瘦瘦的，面色蜡黄，看上去已经饿了很久。
此刻，他的语气也满是激愤，说的话既是一句句在扰乱，引导着难民们的心思，也是站在普通人的一边对着他“不作为”的军队发起质问。
他们不会，也不敢去冲击军队，但是他们很有些胆量去问为什么明明说着是照顾好他们的军队却不愿意提供足够填报肚子的食物。
“你们每次出去，每次回来我们都看到了，我们没看到惨重的伤亡，甚至你们有些人还在笑。
“我们不是不理解国家危难的时候我们需要忍一忍，因为国家让我们安逸地生活了很久，但是我们现在真的还处在危机中吗？！”
男子的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军队能战胜这些怪物，军队能让我们重新住上好房子，这个国家没有放弃我们……
这三句话已经带上了哭腔，离的近的军人和平民都能看到男子脸上分明有泪，“我们，我们……我们这些天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我们明明相信政府能带领我们活下来的，但我们现在已经吃不上东西了……”
医院的旁边就是难民营吗……
考虑到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杨羽并没有出去，只是在一个既能够听到平民嘶吼，又能够观察到军队反应的地方驻足停留。
那个男性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了下来并且反复回想着，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仅仅是某种程度上缺失了生活的物资而已，平民就会很容易受到鼓动，然后产生内乱的情况，这让杨羽对于普罗维登斯最初的信念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在诸天入侵，没有任何娱乐，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活着的情况下，这些人真的可以委以重任吗？真的可以带领他们去反抗诸天吗？
成长。
杨羽想到了这两个字，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这两个字所蕴含的深刻意义和厚重情感。
唯有共鸣才能理解。对情感共鸣的缺失让杨羽很多时候完全不明白一些陌生人的感触，就像是现在，这些普通人仅仅是每天呆在军队搭建的临时营地中，偶尔出现怪物的袭击也能够得到军人们奋不顾身的保护，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维持生命的物资。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想要过得更好呢？
“你们的情况，我们都明白！”
从军队中出来了一位拿着扩音器的军官，登上了一辆汽车向着四周喊话，声音一瞬间震住了人群，平民们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他。
“粮食的问题，我们早有考虑！
“我们夺回的粮仓中保管完全的有不少，足以支撑我们活上数年！但是我们难不成要坐吃山空吗！”军官的眼神刀一样刺向领头的男子，然后又扫向周围的群众。
“如果我们放开了吃，粮食的保存出现了问题怎么办？诸天入侵之后，我们的庄稼还能够正常收割吗，我们能这样让你们吃上多久？！”
连续吼上这么几句，军官的嗓子也有些嘶哑，周围的平民有很多人也低下了头，他们不是想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
他们真的很饿，习惯了每日三餐还有所浪费，习惯了饥饿之后顺手便订上一份外卖的生活，现在只给让他们能够活下去的食物，甚至食物的种类也没有太多变动，他们撑不住啊。
所以他们也只是大着胆子，随大流一起来看看军队这里能不能松松口，多些食物的供应罢了……
“咕~”杨羽的肚子突然也叫了起来，刚刚醒来时没有注意，现在他才想到自己一直在昏迷，可能完全没有进食，只是靠着营养液吊着而已。
“没有食物啊……”
“如果，我们中的有些人。”那个领头的男子说话带着些颤音，但是依旧坚定着说了下去：“如果我们也愿意出去探路，虽然可能不能帮到你们什么忙，但是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是否能换到更多的食物？”
军官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男子又急忙补充道：“你们说那些怪物可能又会来对吧，既然食物要节约，弹药也更应该节约吧？你们宣传说那些怪物只是数量可怕，那么我们人那么多，拿些武器肯定能帮到你们的对吧？！”
这些话吸引了包括杨羽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时的思考，面色神情各异，人群中窃窃私语的人逐渐变多，不时还有人抱团离开。
比起那些普通的民众，杨羽对那个男子的观察更为详细些，仔细看下来，那名男子的黑眼圈也十分严重，身躯虽然瘦弱但是看上去仍然比较健康，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甚至激动时攥着的拳头能看到青筋暴起，能看到露出的胳膊上的肌肉。
“wing！！！！！”
毫无预兆的刺耳警报声突然想响起，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所有人，小心空中，立即避难！重复一遍，小心空中，立即避难！！”
没有去在意李老实有些苍老的声音，杨羽迅速向着四周的天空扫了一眼，眼睛的结构在自我的控制下迅速改变，看到远方有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不对……
是一大群的怪物，正在飞向这片营地！
来自诸天的第一次怪物空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