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士芳极力将自己融入进这片雨雾之中,越是快到山门处,他越是加倍小心。整个仙瑶山也就屏古峰可以放心走动,其余的各峰态度暧昧不清,根本不敢指望,更得小心防备。
他全身紧绷着,努力调动起所有感官,去感触周遭的一切动静,落脚的步伐又轻又快,此地不宜久留,再者时间太久怕婴孩憋闷,承受不住。
就保持现在这样的速度,下山也要一刻钟的时间,天又下着雨,只会更久。
谭士芳专挑密林之间走,这是他一早就看好的路线之一,有两位李家小子牵制,他挑了最快的那条路,也就是没有路,完全倚仗他的轻功在林间行进。
他对自己的轻功很是自信,按照他现在在林间穿梭的速度,整个原州叫得上名号的轻功好手,也就不超过三个人。
更何况,他还是那不为人知的第四人。
而这里是云泽,不是原州。
谭士芳很快察觉到有一道气息在不远处出现,逐渐在向他靠近,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向,轻踏竹叶而行,与那人快速拉开距离。动作迅速又轻柔,所踏之处只有一串水珠从晃荡的竹叶上滑落,跌落在地上。
虽然整个仙瑶山地界广阔,这里又是人迹罕至的竹南峰,可他不敢冒险去赌那个人不是为他而来。只要下了山混入山脚的小镇里,就可以乔装改扮,多少会安全一些,他也就可以稍作休整了。
山下的仙瑶镇,因仙瑶山香火极盛而人丁兴旺、生机勃勃。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尤其是在腊月,更是热闹非凡、人蛇混杂。现在离腊月不远,镇上已经开始有不少的外乡人开始往来,谭士芳顺势又安排了几个个落脚之处,原有的那些布置他都放心不下,准备弃用。
仙瑶山在云泽是极富盛名的,供奉的不是儒释道任何一家,而是蚕花娘娘。每年腊月十二,老瑶尊作为蚕花娘娘的侍者,会坐着花车去巡视,接受民间朝拜,保佑云泽的桑蚕顺利长大,结得好茧,吐出好丝。
或许就是得了蚕花娘娘的庇佑,这里的蚕宝宝又大又壮,吐出来的丝,细致纤长。使得云泽的丝织业具有相当大的规模。
绢、纱、绮、绫、罗、锦、缎,没有云泽人织不出来的。尤其是闵杭城才有的珑纱,轻如卷云,薄如蝉翼,搭在女子手臂之上,透光之处,可见肌肤。一件顶级珑纱所做的素衣,万金难求。
正是因此,云泽的刺绣手艺也是顶级,鼎盛之处,几乎十户九绣,其中又以闵杭和姑苏两城为最著名。
谭士芳对云泽的特产倒没什么兴趣,但对这里潮湿的天气颇是有些不太适应,黏在背上的衣服让他有些难受。原州向来干爽、利索,大太阳晒的人发烫,下起雨也是噼里啪啦爽快得很,一会就完。此处不是自己家,他也唯有尽力忍耐。
云泽的气候就是如此湿润,这也让仙瑶山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沉浸在云雾之中,宛如仙境。而这仙境之中各处都潜藏着机关,安全上山的道路只有四条,分布在四个方位。
除正东方位作为正门,修整了一条便于车马出入的敞阔的大道,和北方因内部出入较多,而踏出了一条的略微宽敞的道路,其余西南两条皆是小道。
谭士芳凭着记忆躲避着竹林里的机关所在,向着南边往略偏僻的地方掠去。他所处的位置离南边的小道不远,若这人从小道离去,那便可以安心赶路。
谁知还未走出去三里地,就在靠近小道的不远处,发现了尸体。
谭士芳只瞟了一眼,就认出是昨天出发的骆家小子,他的穿着与自己丝毫不差,旁边躺着一个婴孩,已经在雨水冲刷下泛着惨白的青色。
一大一小的脖子上皆有一条细致的伤痕,一击毙命。
谭士芳的右眼皮忍不住跳了起来,他认出了那道伤口,出自封喉刺邓玉之手。
邓玉是云泽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冷酷杀手,向来独来独往,几乎没人见过他的样貌,经常做一些暗杀的勾当,且下手干净狠辣,追求极致,能用一招致命,绝不用第二招。曾用一炷香的时间屠杀苍云剑曾家三十一口,连看门的老仆都没有放过,皆是一招封喉。
此人轻功了得,善用分水刺,如果是他,骆家小子被阻杀也就不奇怪了。没想到南边这条路是他在守着,联想到身后的那道气息持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谭士芳提身纵气,忽地加快了速度,也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按照最短的路程赶去,他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仙瑶山。
“咦?”缀在谭士芳身后的那人忍不住轻呼一声,他已在这守了半个月,今晚冒出来的这小子比昨天的那个草包强多了,这才让他勉强提起了一些兴趣。更没想到的是,此人竟然还是个轻功不弱于自己的高手。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跟了上去。
这人正是邓玉。
邓玉年纪不大,刚刚二十出头,长得双眼狭长,形容纤瘦,仿佛是营养不良一般。他出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本事还行,脾气却是不小,一向跟人合不来,也就干脆独来独往,靠杀人讨生活。
邓玉轻功出众也是因为当初在师门学艺的时候,与师兄弟口角过激,逃跑不及,差点被人取了性命。自打那以后,他就在轻功上苦下功夫,更是一直百般忍耐师父花样百出的责骂和体罚,和众位师兄弟的不堪折辱,坚持着把这一门学全、学精了,也没有在师门内换来一点尊重和地位。
直到有一次,邓玉的师父在自己的寿宴上喝醉了酒,发起酒疯,邓玉把师父搀扶回房间,而师父却不肯让他走,也不要仆人伺候,只对他拳打脚踢,不依不饶地辱骂他的种种不是。
他把心一横,抓住机会,一分水刺抹了师父脖子,看着鲜血大股大股地喷射而出,在场的几位仆人吓得屁滚尿流,尖叫不止,那一刻的爽利感让他激动地尿了裤子,他便爱上了那一刺封喉的快意。
曾经欺负过他的师兄弟,都一个个死在了他的分水刺之下,皆是一刺击穿喉骨。师门上下二十八口,让他的手越杀越顺,心越杀越冷,角度和力道都精湛起来,他开始刻意追求这一刺封喉的手法,于是也有了封喉刺这个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