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发动机厂，卢小天意外在厂区大门口碰到了厉安和童维冬。
“您怎么来了？”卢小天问。
厉安说：“之前你让我帮你找人给发改委写可研，我还以为你在说笑，没想到你是认真的，不仅上了项目，连自己的发动机厂都有了，知道你心里有气，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卢小天很清楚厉安是在说笑，也猜到他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笑道：“您批评的对，我确实应该早一些过去拜访您。”
厉安表情一收，正色道：“我这次过来，其实不是来找你的。”
“那您这是？”卢小天问。
厉安扬了扬手里的相机，“你忘啦，我是记者。”
卢小天恍然大悟，引着两人进了厂区。
参观的时候，厉安一边拍照，一边给卢小天介绍：“过去这段时间里，我在跑了很多地方，主要了解新能源车的发展状况。前年10月份，我在北京见过第一代通用氢燃料电池版本的欧宝赛飞，去年到丰田公司试驾了混合动力车先驱者，觉得中国马上会掀起一股电动车热潮。”
卢小天默不作声的点头，知道厉安的话还没说完。
厉安说：“今年我再去德国参观的时候，发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一者电动车的技术还不成熟，二是在中国的能源框架下，发展电动车减少排放根本不现实。”
“为什么？”卢小天问。
厉安回答：“前不久，我去了一趟瑞典，第一次听到肮脏的电这个词，他们的环保理念是超前的。在瑞典，生产厂家每卖出一台纯电动车之前，都要跟客户签订一份协议，保证充电的来源必须是一家干净的电力供应商，如果客户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宁可不卖。”
“什么叫干净的电？”同行的童维冬问。
厉安说：“所谓干净的电，其实很简单，利用风力、潮汐、水、太阳能、可再生生物发出的电能就叫干净的电。反之亦反，如果在发电的过程中产生了有害物质，那么就是肮脏的电。”
卢小天其实早有耳闻，不过还是顺着厉安的话说：“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国家的电力基本上来自于火力发电，推广电动车，实际上并没有减少排放？”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厉安停止了拍照，“国家有意对新能源行业给予补贴，我觉得这么做是有问题的，所以一直在收集资料，没顾得上你，不然早就过来看你啦！”
卢小天笑道：“您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大事，我这点事情算的了什么呢？”
“你也觉得不应该提倡发展电动车？”厉安问，敏锐从卢小天的动作神态上捕捉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卢小天整理了一下语言，说：“中国人不怕大风大浪，就怕头脑发昏，发展电动车的初衷是好的，不过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我们大部分对电动车了解得并不多，行业内的一些人想着跨越式发展，用电动车取代传统汽车，这是很危险的。”
“为什么呢？”厉安马上转变身份，做好一个聆听者。
卢小天说：“您也说了，电动车技术并不成熟，尤其是电池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现在的电池技术，能够背着一公斤电池跑一公里就算不错了，在续航能力有限的情况下，电动车只能作为传统汽车的补充，而不是想着马上就替代。”
除此之外，卢小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说，因为技术不成熟，价格还下不来，2003年初期，电动车出现了一次全球范围内的大退潮。
最早决定放弃的企业是通用和丰田，最早也是他们开始研发的。
市场方面，最早重视节能减排，第一个提出排放标准，推行新能源车的美国加州，无法达到电动车在市场所占比例的预定目标，说电动车是一种商业上的失败，因为始终找不到办法降低成本、充电后行驶距离过短的现实。
当年，通用汽车公司对外宣布，停产电动车，之前生产的出来的电动车实行的是租赁销售的方式，在等到合同到期之后，会收回这些车，部分送到博物馆和大学收藏，剩下的送到相关实验室，利用拆卸下来的零件给还在马路上跑的电动车提供备件。
直到2009年，电池技术提升以后，电动车才重新发展起来，最先是在中国，继而遍布全球。
厉安说：“你说的很对，这也是我一直在强调的事情，等这次回去，我就专门写一篇报道。”
“您这次过来，是要采访什么呢？”卢小天问。
厉安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工厂，“二十年前，我见过类似的场面，至今记忆尤深，这次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变化。”
“愿闻其详。”卢小天来了兴趣。
厉安看了看四周，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开始给卢小天讲起了之前的过往。
1985年10月17日，德国《时代日报》刊登了一篇名叫《大众之于人民共和国》的文章，记者是一个叫做雍布鲁特的德国人。
其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厂区的道路和草地上甚至满是坑坑洼洼的地方，那些油漆完毕，但未装上轮子的上海牌轿车的壳子，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堆放在裸露的泥土上，尽管下着毛毛雨，蓬垫座椅早已装入其中，有些车窗并没有关闭，一个幽暗的厂房内，已做底漆的白色车身凌乱的堆放着。
这就是当时的现状。
德国奥迪公司负责生产的董事度比希先生在考察过工厂以后，说：“工厂的清洁状况简直是灾难性的，在这里永远也无法造出符合质量的好车。”
当时那个时候，上海汽车厂的条件当然比德国工厂差太多，没有成套的模具，没有现代化的生产线，甚至连像样的工厂都没有。
当时桑塔纳还没实现量产，上海牌轿车也还有市场，只能一边调试新产线，一边生产上海牌轿车，工人们围在一起，利用最为原始的工具敲敲打打，颠覆了德国人对造汽车的认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