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凡一直冲到之前洗脸的溪水之旁才停下,相信那两人在崖上再看不见自己,这才伸手在四周慢慢摸索起来。
终于摸到一棵树的树干,沿着树干折下一截树枝,将多余枝叶折断,做成一个简易的手杖,向着前方地面不断点击着行去。
之前在山洞前因为大致知道两人的位置,陈凡在假装时目光才能有所聚焦,现在对于周边环境并没什么了解,目不见物,索性就闭上了双眼,凭借着其他感知以及手杖的探索,行的倒也不是太慢。
经历之前的事,陈凡慢慢对所谓的因果有了一点认识。自己本来是一个孤儿,的真翩子收养后又从未下过山,而一直修道求仙,可以说不沾半点世间因果,所以无论世人如何对待自己,自己都只如空气,不会影响一切原本运行的轨迹,就像花豹帮自己找来衣衫,但却不会触发因果,给自己带来惩戒。然而自己对世间万物的所作所为,却会改变他们的命运,如果自己在这几次的事件中,不是选择出手,而是冷眼旁观,可能会有许多生命就按照原本的命运消逝,然而自己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也就是真翩子所说的“触发了因果”。
对于这一点,陈凡总算大致了解了一些,可什么又是“道心”呢?江灵飞自幼在山上修习道法,之前却也从没听真翩子说过什么是道心。陈凡就更不提了,从小接受义务教育、素质教育、高等教育的他,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听到过什么是道心,也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来到这个世界,陈凡初时只当这是一场梦境,对于一切都满不在乎,只是用一种玩笑的眼光去看待一切。等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才开始真正着急起来,他急于想知道那个原本的自己到底怎么了,于是开始按照真翩子所说去做,去接触世间万物,去搭救世人。在陈凡看来,自己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游戏世界,他急于通过一个又一个的事件,做完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最终完成真翩子交给自己的任务,以最快的速度通关,然后能返回自己的现实中去。
所以他这几日,只要赶路时,总是急急忙忙,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就像是在一个任务与一个任务之间的跑图,除了浪费时间,再没有什么意义。一心只想速度完成一个个事件,现在陈凡却不得不慢下来,需要用大脑去处理的信息也没有那么多,大脑得了一些空闲,于是又开始思考起来:“我只想着去触发因果,但真正需要达成的目的是‘找到道心’,如果找不到‘道心’,我其实触发再多的因果也是无用。这几天来,我倒是也搭救了不少性命,可他们又怎么搭救我了?道心到底是什么?那老头说我‘天性凉薄’,才要我去寻找道心,这么说来,道心便是与凉薄相对的了。”
“可这凉薄又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个少年因为从小在山上长大,不见人间悲欢离合,少了几分人情味吗?可我陈大少可是人情味十足啊,人帅心善气质好,谁人不是这么夸我的?”想到这里,陈凡不禁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唉,这么说来,道心也不是人情味。可如果不把这玩意儿搞清楚,还不知道得在这个世界里待到猴年马月。”
正在陈凡感叹前路漫漫之时,忽听见前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咦”的一声。
本来以陈凡的感知,不会等人到了近处才会察觉,只是现在双目失明,又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对方发出声音这才知道前面有人。
又听那人问道:“少年,你怎的一人在这山中?是与同伴走散了吗?”
陈凡还未答话,又听一女子声音小声道:“爷爷,你看他紧闭双目,又手持着杖子,恐怕是个瞎子,只不知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深山里。”
苍老声音又道:“少年,你家在何处?这山中猛兽很多,你一人在此实在危险,还是先与我们一同出去吧!”
陈凡倒也没拒绝对方一番好意,自己本来就不知道路,如今又不能见物,能有人带着自己出山,那自然再好不过。虽然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道心到底是什么,不过心里总想着车道山前必有路,自己接着按真翩子所说去做,总是不错的。
一路上,陈凡了解到,这乃是祖孙二人,爷爷姓黄,孙女名叫黄奕诗。黄奕诗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撒手人寰了,祖孙二人在碧云城中经营着一家药铺相依为命。今天也是黄老带着孙女来山中采药,正好撞见了陈凡。
感受到两人对自己来历颇有几分好奇,但又不好出口相询,陈凡便自报了姓名,但只说自己是一个孤儿,自小便四处流浪,昨日到这山中,不知怎么一觉睡醒就再看不见了。
祖孙两人虽对他这番说辞将信将疑,但见虽穿着一身麻布衣衫,但干净整洁,嘴角始终有着一抹温和笑意,虽然闭着双目,神色仍是十分柔和,倒也不什么担心此人是个别有居心之辈。
一路无话,天色将晚时,三人已走出了山,来到了碧云城。陈凡既说自己是个孤儿,又见他双目失明,心地善良的黄老便邀陈凡去自己的药铺,想留他在自己那歇息两天,同时也想帮他看看有没有治愈眼睛的办法。
到了药铺后,黄奕诗去厨房做饭,黄老就带陈凡去后面的院子里询问陈凡具体症状。
听完陈凡的描述,又翻开陈凡眼皮看了看,黄老坐会椅上,摇头道:“奇怪,奇怪。”
陈凡心想,这是天道降下来的惩戒,如果能让你老爷子给看好了,那才叫奇怪呢。嘴上却安慰黄老:“小子从来漂泊浪荡,这条命都可说是上天垂怜,让小子苟且活下来,如今收回一对招子,那也是命数使然,爷爷您也不用太过替小子挂怀了。”
黄老见这少年明明才十八九岁年纪,但突然失明,既不感到惊惶焦虑,又不求恳自己想办法为他治好眼疾,竟似不是他目不见物,反而是自己双目失明了一般。又说些什么“上天”、“命数”,说话间全无少年人的锐气锋芒,倒像是久经沧桑,早看透人间事物,已安于天命了一般。对这少年言行颇感诧异,然而自己却又对他这病没有丝毫头绪,只在一旁默不作声。
黄老哪里知道,陈凡这病确确实实是天道作祟,虽一直以来陈凡对他都有所隐瞒,但刚刚这番安慰是发自真心,自己这也不算病,只要再触发一番因果就能消除,只盼这老人不要再对此耿耿于怀了。
两人正在院中坐着,相对无言,黄奕诗已将饭菜端了上来,说道:“陈大哥,你想必饿了吧,快尝尝奕诗的手艺。”
一路上,陈凡只说自己大约十八岁,不便问少女的年纪,只听她说话的声调倒跟之前安雨茹差不多,少女又一直称呼自己陈大哥,心想她大概也是十六七岁。
黄奕诗自幼父母双亡,同龄人还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帮着爷爷料理家务了,如今这桌菜,自然是美味可口,也是让陈凡大为称赞。吃过饭后,陈凡也不好意思大喇喇地坐着摆一副老爷模样,想起身帮着收拾,但这祖孙二人见他走路尚且需要杖子,哪里敢让他帮忙?陈凡心下颇觉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明明一身神通,如今跑到人家蹭吃蹭喝不说,还被人像老爷一般服侍,什么也不让做,只让自己吃饭喝茶、好好休息,心中大感惭愧。心想自己既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早早告辞离去,以免打扰二人的生活。
然而黄老却说什么也不让陈凡走,这老爷子跟陈凡相处这么几个时辰,觉得这少年谈吐大方,举止得体,虽然他说自己是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但见他行为恭谨有礼,既不像鸡鸣狗盗之徒,又不像作奸犯科之辈。如此一个谦谦少年,自己照看起来本费不了什么劲,再说此人双目失明,又怎忍心让他流落街头?
陈凡没想到这老头固执的紧,见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走,只得在药铺中留宿。
次日清晨,陈凡打坐结束,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正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从细微声音以及空气的流动判断周遭的情况,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见到自己又即停下:“陈大哥,你起这么早啊?”
正是黄奕诗,也回道:“你不也挺早吗?这是要做什么去?”
“城东李大婶卖的豆浆可好喝了,我去打一些来给大哥尝尝。”
“那便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大哥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陈凡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是来拯救别人的啊,怎么如今却被人当成个婴儿一般照料了?
不多时,黄老也从房中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去前面收拾准备开门了。陈凡也跟着去到前面,心想无论如何,帮着抬抬门板也是好的。
刚来到前面,药铺的门板便被人急促的敲击着,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大喊:“黄爷爷,不好了,不好了!”
黄老知道是常在附近玩耍的双喜,取下门板,冲着少年问道:“双喜,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双喜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诗姐姐,被刘洪带人给截住了!”
黄老闻言大惊,双手一颤,手中门板“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陈凡急忙向前,一手将那少年抱起,道:“你说诗姐姐被人截住了,在哪里被截住的,你带我去好不好?”少年虽不知这个闭着双目的哥哥是何人,但听他要去救诗姐姐,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全没反应过来这人压根看不见。
听他话里意思竟是要孤身涉险,黄老忙制止道:“去不得啊,那刘洪是城主的儿子,手下人都是一些练家子!”
陈凡回过头,对着老人的方向微微一笑:“爷爷,你放心好了,您家的饭,陈某也不是白吃的!”
说罢便让少年给他指路,手杖飞快的来回点着地面,快速地远去。
在少年的指点下,陈凡来到一个巷口,只听前面一人语气轻佻的说:“何必呢,奕诗。今日咱家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与其被人瞧见被本大少抱着去,不如自己乖乖的,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跟你去的!”
“既然如此,哼哼...”
“哼哼!”刘洪正打算让手下人动手抓人,忽听得巷口一人学自己的语气哼了两声,扭头看去,一个肩头坐着个五六岁孩童的少年,双手拄着一根树枝阖着双目,正对着自己。
嘴角一挑,刘洪露出一脸不屑:“哪里来的杂毛。”朝着陈凡扬扬下巴,顿时身边走出一人冲着陈凡走去。
黄奕诗见是陈凡,心中虽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担心,这一个盲人跑来,不是白白被人揍一顿吗?
那名打手也满是不屑,走到陈凡身前,说道:“滚吧,小子,以后不该管的事少管!”
陈凡却纹丝不动:“我是来接奕诗回家的。”
打手见这少年闭着眼跟自己说话,一副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模样,右拳紧握,向后一收,直朝少年面门砸去。
巷子并不是太宽,黄奕诗只见到打手向后收回的手肘,但也猜到他要做什么,不由惊呼出声。坐在陈凡肩头的双喜也是惊叫道:“大哥哥!”
陈凡听见风声,已知对方打算,右腿稍抬,已是后发先至,对方拳刚伸出,腹部已被重重踢了一脚,只觉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双手捂住肚子,缓缓跪下,最终趴到在少年身前。
因为打手的身形遮住了陈凡,除了双喜外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刘洪只觉在美人面前大为丢脸:“不中用的废物”,又扭头对其余跟班道:“快去把这小子解决了。”
一众跟班也为同伴感到丢人,自家少爷发话,更是急忙朝着陈凡走去。陈凡听声辨位,对方一到自己攻击范围就伸腿踢出,脚踢如风,在后面的刘洪与黄奕诗只见众人或伏地不起,或向两侧扑倒,或直接倒飞而出,只片刻,又只剩那个肩头坐着孩童的少年保持着原来的造型站在原地。
刘洪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话声发颤:“你是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父亲可是这碧云城城主!”
那人仍闭着双目:“你父亲是谁我并不关心,我来只是接奕诗回家。”
刘洪只盼快快送走这瘟神,诺诺连声,对着黄奕诗道:“奕诗,你快跟这位大侠走吧。”
黄奕诗也才从难以置信中回过神,走到陈凡身边。陈凡听见少女脚步声停在自己身旁,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少女小声“嗯”了一声,听见其没事,陈凡又对刘洪道:“今天就放你一马,如果再让我撞见你为非作歹,哼哼。”这才与少女一同转身离去。
二人走到街上,少女对陈凡道:“陈大哥,多谢你了。要没有你,我今天,我今天...”接下的话便再说不下去了。
陈凡道:“你怎么这般见外,没有你和爷爷,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山中瞎转悠呢。”
话还没说完,脑海中又响起了那声音:“惩戒-腹泻。”
你奶奶的,这是个什么惩戒,心头正骂着惩戒也太随意了一些,陈凡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猛地睁开眼来,把转头打量自己的黄奕诗吓了一跳。忙把肩头的双喜放下,按着黄奕诗肩头道:“奕诗,你先回去,大哥有点急事,晚些再来家里找你和爷爷。”
说罢,顺着街道一阵狂奔,转眼就消失在少女的视野中。
“啧啧,见钱眼开的成语我也学过,只是这见色眼开倒是第一次见。”双喜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阴阳怪气道。
“小小年纪,哪学的这般不三不四的说话。”少女羞红着脸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