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回到玄堂,童子问:“师尊为何入摩崖洞?”
天宝恫吓说:“玄师修炼无上道法,不可叨扰,否则前功尽弃,万事俱休。”
童子领命,自去忙了。
天宝绕到后院,见院中果然有口方井。探头一看,深不见底。
心想:“老王八必不会骗我。”
把心一横,闭眼就跳了进去。
只觉身子往下急坠,似无止无休;狂风呼啸,刮得皮肉生疼。
坠了好一阵,忽然天旋地转,浑身奇痒,却喊不出,动不了,难受之极。
正在揪心之际,忽然落到地上。
天宝坐起身来,仍觉眩晕。好一阵才恢复神智。
见三面漆黑,独左侧极远处有光亮,便向左而行。
不多时,踏入光亮之中。光若七彩,明亮鲜艳,刺得睁不开眼。
突然,一口水猛地灌入鼻腔之中,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水中。
赶紧闭住口鼻,只觉胸口憋闷,拼命划水向上游去。
山藏云,水藏山。
春池皱起,猿戏鸟飞。
天宝冒出水面,大口呼吸。
突然一物落到头上,又湿又软。抹下一看,竟是一坨白色鸟屎,大叫晦气。
上岸后,呆坐湖边,回想往事,不觉喜极而泣,“小爷终于活过来了!”
遂在身上东摸摸、西按按,又朝湖里看,确定是本来模样,这才心安。
惊讶道:“真是奇了,肉身明明毁在崖下,此刻竟失而复得,衣饰也在。”
想起无情剑和判官笔,一摸,俱在身上。便拿出来把玩一阵。
先看无情剑,银亮如霜,煞是威风,却“除了失德,无甚鸟用”。
再看判官笔,漆黑如墨,笨拙丑陋,看了半天也不知玄妙所在。
遂将两物藏在身上,往山外走去。
岂知走了两个时辰,仍不知身在何处。
但见林密草深,蚊虫肆虐,天宝不胜其烦,又饿又累,指天骂道:“既是返阳,送个好去处不行么?小爷才当天师,恐又成饿死鬼了。”
胡乱走着,已是夕阳晚照,树林之中更加黑了。
忽见远处隐隐一茅屋,大喜,快步而至。
近前一看,见茅屋门窗紧闭,阶前立一碑,刻“生人勿进”四字。
天宝一愣,转身便走。
复回树林,少时,伸手不见五指,乱闯一阵,又至屋前。
大惊,想必遭遇“鬼打墙”,遂高念《道德经》,以壮声势。
山风骤起,穿林过叶,似鬼哭狼嚎。天宝毛骨悚然,追悔莫及:“早知道就认真跟舅舅学道术,现在连《道德经》都记不全,你爷爷的……”
正瑟瑟发抖时,忽见茅屋内有磷火之光,一闪而逝。
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却因不辨方向,一头撞在树上,几欲晕厥。
正呼爹喊娘,忽然想起:“不对啊,小爷不是天师么?哪有天师怕鬼的!”
遂摸判官笔,可不摸还好,一摸,发现判官笔竟然没了,顿时吓得元神出窍。
急在树下边找边骂:“是哪个王八蛋把判官笔整成黑色的,他爷爷的这谁找得到?”
正找着,忽见旁边有双白鞋子,奇道:“怎么有双鞋?”
凝神细看,见鞋上还有一双惨白的腿。天宝如遭五雷轰顶,“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醒来时,见自己瘫坐椅中,对面站着三鬼。一有眼无珠,七窍流血;一面如火烧,獠牙外翻;一口吐长舌,莫名卷动。
天宝“嗷”的一声,又晕了过去。
那獠牙鬼挠挠头,说:“这小子莫不是走了门路,花钱捐的天师?怎如此胆小。”
那有眼无珠鬼说:“他之前不也是鬼么,怎还怕鬼?”
那长舌鬼说:“咱还是收了恶像吧,若把天师吓死,可是大罪。”
天宝再醒时,见左手站一男一女,貌若古稀之年。
右手立一少女,约十八九岁模样。
天宝颤巍巍,说:“你们……我……天师。”
老者冷笑一声,说:“知道,你是天师,不过却是天底下最胆小的天师。”
老妇也打趣说:“天师大人,是否需要换条裤子。”
天宝小脸涨红,见三鬼并无恶意,强说:“我判官笔呢?你们偷了我的笔,乃是大罪!”
左手少女笑着说:“明明是自己弄掉,还赖我们,你是天师还是泼皮无赖?”
纤手一指,说:“你看,判官笔不是好端端在桌上么?”
天宝一把将判官笔握在手中,却不知如何使用,见三鬼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大窘。
暗骂玄师:“老王八存心整我,不教方法,紧要关头岂不要了爷爷小命!”
遂问:“你们仨为何将我带至此地?”
老鬼说:“我等本为求天师大人办事,但此番看来,是求不着了。”
天宝心想:“求不着最好。”
便说:“既如此,那我这就走了,咱们后会……。”
话未完,却见此屋无门。心中一惊,想:“这仨鬼莫不是把我带进棺材里了?”
正没奈何时,少女说:“张伯,不如将事情说与天师,万一有用呢?”
老鬼哼了一声,说:“天师现在正头疼找出路呢,哪有心思管我们?”
天宝被说中心事,羞愤难当,暴脾气起来,判官笔凌空一指,怒道:“你个野鬼,也敢对天师言语讥讽!”
说来也怪,忽觉掌心一疼,判官笔陡生红芒,直刺老鬼。
老鬼见状,哇哇大叫,逃向一边。
天宝大喜,耍起威风,笔随心转,惊得老鬼仓皇而逃。
那老妇与少女齐齐跪下,连喊饶命。
天宝这才收笔入怀,却见掌心破了道口子。
一时间,情势倒转。
遂端坐椅中,命三鬼跪于身前。
突然想起地门军主将兰勇的做派,便挺直了身子,问:“大胆野鬼,为何不入黄泉,却在此间作乱?”
老鬼说:“我等枉死,心有不忿,故难入黄泉。”
天宝厉声说:“你既知枉死之苦,还敢在此草菅人命,生前必是刁毒之人。我不灭你,天理难容。”
老鬼连连磕头,辩说:“我等生前非为恶人,只因东家惹祸上身,惨遭戕害。”
天宝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老鬼说:“花言巧语,有何证据?”
少女忙说:“张伯没有说谎,我可作证。”
天宝见少女模样乖巧,而之前也未言语刁难自己,便说:“你起来说话。”
少女起身,说:“我乃是雍州牧的女儿,这是张伯,这是刘嫂。”
据讲,少女乃雍州牧闫朔之女,名玉儿。两年前,歹人入室屠尽家人,管家张伯带刘嫂与其驾车奔逃,不想坠崖身死。
她掏出一块牌子,说:“此是我父之物,还请天师过目。”
天宝见那牌子与武卫杨志所佩相似,料想不假,便问张伯:“你说有事求我,此刻能说了吧。”
张伯忙应和说:“小的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天师海涵。”
见天师不再责怪,便说:“我三人藏身此地,不为害人,反是躲灾。”
天宝不解。
张伯说:“山外镇上有一青面恶鬼,专害枉死之魂。”
天宝问:“它如何作恶?”
张伯说:“那鬼有一宝,能令生魂失智,不记前尘往事。”
见天宝一脸茫然,刘嫂接话说:“枉死之魂若心愿得偿,便怨念尽散,直入黄泉。一旦失智,却成恶鬼,只知害人,永无出路。”
又说:“我们害怕,便躲到这荒山上,已有半年。”
三鬼齐齐磕头,说:“烦请天师捉了那青面鬼,还我等太平。”
天宝顿时头大,心想:“换做其他天师,为那一纸评价或会出手相助,可小爷我已经是‘勤勉忠勇,惩恶扬善’了,何必以身犯险。”
想起舅舅和魏胖子,不知二人境况如何,心头焦急,便决定敷衍三鬼,择机离去。
遂问:“此为何地?”
刘伯说:“此为阆中界。”
天宝惊说:“此距大兴数百里之遥。”
忽然想到一事,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