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留步。”高阳夏这才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出声叫住了苏愈倾,然后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太监,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
苏愈倾立在那里,静静等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才出声道:“那个,糍粑很乖的,我也已经跟它商量好了,它不会闹,只要你给它准备个住处……”
“素素。”
苏愈倾说到一半的话被高阳夏出声打断:“你就一刻也不能陪我待一会儿吗?”
“不是。”苏愈倾有点尴尬,只能折身找了椅子坐了,“我刚刚是看你在批阅奏折,国事繁忙,所以才不想打扰你……那个,你想多了,想多了。”
高阳夏也从御案上走了下来,坐到了苏愈倾身侧:“你看,我如今身在高位,也真是注定此生孤寂了。”
“那就别当皇帝。”苏愈倾说起来大逆不道的话,从来都是语出惊人,高阳夏是在感慨,到了她这里,一点凄惨的氛围一没有了,“可是问题是,你甘心么?”
高阳夏失笑,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大概只有你会对我说了。”
“恩,别的人说,你要砍人家脑袋的。”苏愈倾耸肩,说的理所当然,招手把小狐狸叫过来抱在怀里,“以后它陪着你,你们两只狐狸相依为命,不算孤寂。”
高阳夏伸手接过来小狐狸,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你看,最后就剩下你陪着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对你好一点了。”
“人嘛,总是要有失去的,才能有得到的。”苏愈倾也伸手摸了摸此时蹭在高阳夏怀里的小狐狸,“你看糍粑,它虽然失去了我,可是它毕竟得到了西窑适合它生存的环境,还有它最喜欢吃的东西。对吧,糍粑?”
“对。”苏愈倾问的是小狐狸,可是高阳夏听的出来,她是在用这只小狐狸,才暗喻他这个大狐狸,“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了,可是糍粑还是会舍不得你的吧?是不是,糍粑?”
然而小狐狸十分不给面子的,把后背送给了苏愈倾,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嗷呜!”
苏愈倾黑线:“恩,它的意思是,一点也不不舍得我。”
高阳夏终于轻笑出声:“看来狐狸最是无情,这话说的有道理。放心吧,我会好生照顾它的。”
当然,此时说这句话的高阳夏,还没有预料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上朝的时候,身后总是跟着一只走的大摇大摆的小狐狸……
“还有。”苏愈倾继续淡淡道,“绯云还有……瑶阳,她们两个的事情,本来我是不该多说,可是绯云照顾过我,瑶阳也算是我的皇妹,你不要总是对她们不闻不问。你是皇上,后宫总不可能空无一人,既然如此,还不如留给喜欢你的人。”
“素素。”高阳夏严肃道,“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是在安排后事?”
话说的是有点难听,但是苏愈倾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操心过度了,他是高阳夏,不是苏祁那样的小屁孩,不用她这么千叮咛万嘱咐。
苏愈倾咧嘴一笑,用最为习惯了的口气:“你要不要这么咒我?太不仗义,太不仗义了!”
高阳夏看着她鲜活明艳的笑容,也不由得微微笑了笑:“好了,明日正午,用过午膳,我就给你们安排回程的马车。瑶阳和绯云都会在,你就不用再去一一告别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恩,好。”苏愈倾点点头,站起身来,又侧头对着小狐狸摆摆手,“我走啦,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殿门口的身影,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高阳夏抱着小狐狸立在原地未曾动弹,眼眸之中,有着深深的,萧索。
第二日再见高阳夏的时候,他身侧跟着的是绯云,瑶阳从另一侧过来,看见这边的景象,神色又是微微一黯,藏在水袖之中的手,不由得微微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一顿饭,五个人各怀心事,俱是默默吃饭,甚少开口说话,也只有文钰和高阳夏寒暄几句,明里暗里,话锋指的都是文钰曾经让高阳夏签过的那一纸协议。
苏愈倾看着瑶阳的神色,有心想要出声安慰几句,可是终究不知道怎么出口,最后也就索性作罢,直到她和文钰已经上了马车,一直立着未曾开口的瑶阳才终于喊了出来:“太子哥哥,代我问父皇的安!”
“我知道了。”文钰从马车之中探出身子来,叹了口气,才嘱咐道:“你自己也多保重。”
瑶阳点点头,可是文钰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瑶阳的眼眸之中看出来一种深深的决绝。可是文钰没有来得及去深究,瑶阳就已经转过身去,走出了文钰的视野。
一行人,只有两辆马车,为了安全起见,江淮和卫名疏在一辆马车上,开始的时候苏愈倾还以为以卫名疏的性子,是万不肯与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辆马车中的,谁想卫名疏只是给自己蒙了个面纱,一点异议也没有的同意了和江淮同乘。
这才是大家风范,懂大局识大体,而且心思正的人,总不会把世事都想的龌蹉,苏愈倾不由得在心中更赞赏卫名疏几分。
马车吱吱呀呀地启程,文钰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等算计着送行的高阳夏、绯云和瑶阳已经差不多都回去了,文钰才出声问苏愈倾道:“让你准备的干粮,都带了吗?”
“带了。”苏愈倾指了指马车后面的包袱,里面全是用油纸包的饼子,还是那种几乎没有油水不爱坏所以也不好吃的那种,“可是我们这次回去都是走官道住驿站,带这么多干粮做什么?”
“我们不能走官道,要走小路了。”文钰淡淡道,旋即探身出去,“停车。”
马夫莫名其妙,但是也知道这二位是皇上的贵客,只能停了马车:“太子殿下,您可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发的有点晚了,此时若是再不赶路,怕是在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一个驿馆了。”
文钰摇摇头:“我们不去驿馆,后面的路,你们按我说的走。”
“不走官道?”马夫有点吃惊,却听灰律律几声长鸣,眼前出现了三个五黑衣人。
两个马夫警觉异常,立马翻身而起,照着这些人就要冲过去,却是被文钰出声喝止了:“不用担心,这些是我的人!”
听见这个动静,江淮和苏愈倾也早就探头出来,一看外面这阵仗,两个人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的人?”江淮指了指那边的黑衣人。
文钰点点头,却是转头看向苏愈倾道:“你看,我就说西窑圣上出手阔绰吧?就连马夫,都不是普通马夫。”
两个马夫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干脆就承认,收了武器往文钰和苏愈倾面前单膝一跪:“主子让我二人负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安全,是以装成马夫的样子,还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要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文钰淡淡笑着,“陛下这是为我和素素的安危着想,我怎么可能不领情?不过既然我自己的人马已经来了,就不辛苦二位了,这里离卞渡皇城还不远,二位请回吧。”
这……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没能安全送到,这可是欺君抗旨,可是看目前的状况……这两位好像也肯定是不会让自己跟着的。
两个侍卫苦着脸,这是什么破差事啊,自家主子怎么一如既往的坑!
苏愈倾自然知道这两个侍卫想的是什么,翻箱倒柜找到个自己曾经带过的簪子递过去:“把这个给你们陛下,然后就说我把你们打晕了就自己跑了,回去吧,他知道我们什么意思,不会怪罪你们的。”
两个侍卫苦着脸接下簪子,只能应着:“是。”
文钰的人马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近前,等高阳夏的两个人已经离开,才走到近前:“主子,夫人。”
“恩。”文钰点点头,“来两个人负责驾车,剩下的人随行。”
“是!”
几个人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迅速接手两辆马车,江淮钻进自己那辆马车的时候还在对文钰感叹:“啧啧,你小子训练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靠谱,我看比高阳夏靠谱!”
你小子这个称呼……
众侍卫集体沉默:我们什么也听不见,对,什么也听不见……
文钰和苏愈倾钻回到马车里,苏愈倾就炸了:“昨天我去高阳夏那里送糍粑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
文钰无辜脸:“诚如夫人回来的时候所见,睡觉呀。”
“信你就有鬼了!”苏愈倾对着文钰怒目而视,“我是没有出宫送信,那今天这些人如何知道今日在这里接应我们,又是如何知道今日我们启程回北渊的!”
“啊,这些护卫从小跟着我,与本太子心有灵犀!”
苏愈倾被文钰气得咬牙切齿:“你这胡说八道的功夫,到底和谁学的!”
文钰淡定看着苏愈倾,一言不发。
苏愈倾很想对天翻白眼:是了,这胡说八道的功夫可不就是和自己学的。可是他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这个!
看着苏愈倾的小脸气得一鼓一鼓的,微微笑着把苏愈倾拉到怀里顺毛:“没办法呀,你在高阳夏宫里不回来,为了我们能安全回程,为夫只能忍辱负重,忍痛前去联络自己的人呢呀。”
明明就是逞强,最后还要赖在自己头上。苏愈倾在文钰怀里继续气鼓鼓,不然觉得不对,那句“在高阳夏宫里不回来”,为什么听着这么……醋意浓厚呢浓厚呢厚呢?
“那为什么要走小路,不走官道了?”心虚的某人开始飞快的转移话题,“官道的话,还有驿站可以住,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吧?”
她故意转移话题,文钰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不过……好像也成功把某人的怒气转移了?文钰微微笑着:“国师都是偌白的人,你以为西窑皇宫能有多太平?我受伤的消息她估计知道,咱们要是走官道,可是等着被埋伏?”
苏愈倾这才想起来他们的头号宿敌,好像自从某一天就消失了,而且消失的毫无理由,十分诡异:“是啊,我倒是忘了这一茬,那你怎么知道偌白不会在小路上埋伏?”
“你以为,小路也是能算计的?要是我随意走的路线都能被她猜到,那就算我倒霉好了。”文钰说的十分轻松,“恩……现在的情况大概最倒霉的是江淮前辈,不仅要给我治病,还要替我打架。”
这么想来,好像江淮确实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
苏愈倾躺在文钰怀里,开始微笑:“那好吧,我就跟着你开始吃糠咽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