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的两名狱卒都是法师,他们狭促地交换了眼神:
高个子的法师:“您可不是第一次见这幅场景了,怎么这次——”他拖长了声音,“那么关心呐?”
矮个子法师一边开夏培尔牢房的锁,一边接口道:“吟游诗人嘛,嘴甜!还是个小白脸呢!”
要是往日莉莉娅肯定要从各种方面嘲讽这两个水平明显不过是法师学徒的混蛋一番,但是她现在就指望这两人,于是双唇紧紧闭起,只是低头给夏培尔擦汗。
矮个子把法杖头靠近仍呻吟不止的夏培尔,用光亮术来回照了一照,又挑起夏培尔的衬衫看了一眼:
“且还死不了呢,肚子都没破没流血!”
例行了公事,两人锁好牢门就往走廊铁门外走,临走还不忘调戏莉莉娅两句:
“小白脸的日子还早呢,您可安心睡吧。”
“就是,就算真死了也是命好,省得再挨上后面十几天的罪是不是?”
随着铁门嘭地关上,牢房呢重新陷入黑暗,只有夏培尔昏迷后的几声哼哼声音,才把莉莉娅从黑暗中唤回神来。
她重新坐倒马桶盖上,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虽然看不见也不会有回应,她对着隔壁夏培尔的方向自言自语般说道:“对不住,可是我真不能就这么看你一天天去死……”
双眼睁开,她的瞳孔已经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绯红色,满是坚决。
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再吸、再吐;
因为缺少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脖颈上,青筋根根凸起,心脏明显加快了跳动,浑身的血液几个呼吸间就完成了一次循环。
将精神力集中在双手,双手逐渐产生了熟悉的热度,皮肤也带上了绯红色,在指关节处也开始出现了护甲般的骨甲……
“噼啪!”
毫无征兆地,从莉莉娅脖颈上的铁环上蹦出一团紫色的电光,直接把莉莉娅狠狠电倒在地。
冲击来得太快,当莉莉娅的脸颊与冰冷的地板接触时候,贯穿五脏六腑的疼痛感才传到脑海,莉莉娅大口大口地喘气,暗骂:
他X的什么构造,也太灵敏了吧,这连零环法术的阈值都还不到好不好。
疼痛感稍稍缓解,莉莉娅从地板上撑着坐起,靠回自己的床脚。
她抬起双手看了一眼,原先的异化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到,只有一片片淡淡的绯色斑点,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退去颜色。
这样可不行!烦躁地扯了扯和颈部皮肤紧紧相连的铁环,莉莉娅托着腮重新思考起来。
夏培尔毫无疑问是好人,有多少人能放着一个月没见过的肉汤还能不吃独食?
这次不是出于什么“超凡者的义务”,而是要帮助一位好友。
救助友人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被剪去羽翼的海燕,要怎么才能为友人带来希望?
想了又想,莉莉娅重新开始深呼吸起来。
但这次的呼吸不像上次那样深沉,而是变得更加悠长,并且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把全部精神力都引向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这次手指很快就出现了变化,皮肤再次变得绯红,漆黑的甲从关节处延伸出来,带着优雅的曲线保护住手指的脆弱部。而指甲略略长长,构成一个锋锐的弧形。
最后,只有这两根手指完成了变化。
这次她脖颈上的铁环倒是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所谓的封魔铁环对血肉的异化并没有那么灵敏。
等变化停止后,又过了几次呼吸,莉莉娅摸索着把指尖送到了夏培尔嘴唇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马上就没事了。”自信满满地说完,用食指锋利的指甲顶住中指指腹,只是稍稍用力,便划开了中指的皮肤。
俗话说“十指连心”,虽然有所心理准备,莉莉娅仍然还是抖了一抖,指尖血未能顺利滴入对方手中,而是落在了他的脸上。
此时明月当空,月光下夏培尔的脸庞依旧惨白,那滴绯红色的指尖血在他脸颊上是那么刺眼。
“白白浪费一滴血。”
咕哝一声,她赶紧把那滴血擦掉,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夏培尔脸颊除了苍白并没什么变化。
嗯,果然纯的深渊血没什么危害,又不是老巫婆抽走的那些杂血,那些杂血倒是很危险。
看着伤口已经恢复的中指,莉莉娅叹息:“又要再刺破一次……真疼。”
她左手牢牢抓住右手腕防止晃动,两指微微探进夏培尔唇齿之间,正要再来第二次,却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手指顿时僵住。
之前还没听夏培尔讲过,他有没有信仰哪位神祇?
有信的话,是万神会的天神或者半神?还是此界的地神?
有信的话,是浅信徒还是虔诚的狂信徒?
如果是狂信徒,有没有被赐予奇迹或者神术?
越想越后怕,莉莉娅悻悻地收回了手,倒不是担心和哪位神祇作对,她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力量如果和夏培尔的信仰相性不合甚至有极大冲突,他只怕会直接爆体而亡。
即使是没有肉体上后遗症,将来有一天他重归冥河的时候,不也还是会被检测到痕迹么?
凡人……普通人都是希望死后能上天堂山的吧……
狗X的天堂山、万神会,哪都有他们的影子。
噢,应该说哪里都有他们的“恩泽”才对。莉莉娅嘴角带上一抹讥笑。
唉,反正一天两天也死不了,等明天再问问他的信仰好了。
转念之间却又烦躁起来:最糟的情况,如果他真的是对立的信徒……该怎么办?
之前那个不知从哪被抓来的倒霉万神会信徒,被灌了魔药后可是死得最快的一个!
心绪纷扰,莉莉娅在破草席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浅浅睡去……
=====
莉莉娅浅浅睡去,而这座魔法塔的女主人,黑袍法师希鲁薇却已经醒来。
并不是因为她睡得早所以起得早,而是因为她心事重重,睡得很浅。
她扯动铃铛,几名仆人很快就给她送来了盥洗用的洗脸水和玫瑰露,伺候她洗漱。
洗漱完之后,仆人们正要给她做例行的花露按摩,却被她挥挥手撵了下去,连精致的早餐点心都没吃一口。
披上法袍,她坐到书桌前,把几天前收到的信息又浏览了一遍。
那是一份带着海潮味的报纸,是海鸟通讯公司的信天翁前些天送来的,她跳过头版的北陆战争新闻,目光直接跳到了下边一则边角新闻上。
新闻标题:《北海恶盗“海蝎子”落网》
新闻内容则和标题一样朴实:
“……当海蝎子成功掠夺商船逃跑时,共计十艘来自法师群岛和罗希亚王国的战舰已经在数海里外展开了包围网……终于成功咬住其旗舰……穹甲炮舰火力压制、机帆快舰迅速接近……海蝎子负隅顽抗,死于难得的接舷战云云。”
虽然已经读过一遍,希鲁薇仍然气得把报纸又摔了一次:“西大洲来的商船也敢抢!不知道是群岛那帮法师罩的吗!
“早知道只给他几瓶提高身体能力的魔药就好,给他撞角鲨是让他自保用的!不是用来打劫用的!
“鼠目寸光!毛贼!当初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家伙……”
她一边骂,一边忘了正是她从海盗湾挑选了这样一个弱小而又心狠的家伙来当黑手套,为自己抓捕“试验材料”。
只不过自己识人不明,没看出这海蝎子是个得势就骄狂的个性。
但是这点是她自己完全不愿意承认的,于是骂这海蝎子骂得更狠。
对着空气又骂了一通,摁动书桌上的铜铃,唤来了他的徒弟杰塔,同时也是这座魔法塔的总管。
看着恭敬站在书桌前的徒弟,她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这荒岛生活艰难,辛苦你了。”
杰塔行了个抚胸礼:
“能为导师的伟大实验出力,是弟子们最大的荣幸。”
希鲁薇点点头,问起塔内的情况。而杰塔早有准备,从法袍里取出一本手记开始汇报情况:
“您发下来的异种肢体繁殖课题,学弟学妹们都提出了不少试验方案,目前通过实际测试,已经排除了不少无效的方案。”
其实就是没什么进展对吧?虽有不满,希鲁薇仍然不失威严地嗯了一声。
杰塔继续汇报:
“昨晚受体十四号出现了第一次异化反应,他隔壁的女灰袍喊来了看守的学徒,不过情况和之前的一样,受体并没有大多损伤。”
“噢?她对他挺关心的嘛。”
“据说两个人还下五子棋来着,要把他们分开吗?”
“不了,没多余的房间当牢房,再说心情好一点说不定对缓解异化反应也有效果。”
杰塔点头称是:“还是导师想得远,我只担心那女灰袍对受体做出额外操作,导致实验失败来着。”
希鲁薇满不在乎地轻挥玉指:“不用怕,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再说她要心软到能干涉实验,之前那几个受体在她隔壁哀嚎的时候,小妮子早就出手了。
“况且她脖子上还拴着封魔铁环呢,那可是黑渊……不,世界第一炼金大师蓝波的杰作。”
杰塔也笑了:“这倒是,那些个灰袍只会做些傻大粗苯的东西,论魔法理论还是咱们的传承更正统更精妙。”
“不说这个了,海蝎子的事你知道了吗?”希鲁薇说起她最关心的事情来。
“徒弟也知道了,不过咱们的食水、器材都是自己的船在秘密运输,想必维持后续试验没有太大问题。”
“嗯,就是要补充新的受体可就没那么快了,昨天我吩咐要改善受体十四号的伙食,怎么样了?”
“就从大锅里给舀了一碗最下级学徒的浓汤,他给喝得一滴不剩,就和猫舔的一样干净,哈哈!”
希鲁薇表示赞许:
“嗯,凡人嘛,学徒级的伙食都算好过头了。
“等过些天异化严重了,再从学徒的菜里给他加以几样,就算和学徒的一样了也不要紧。
“毕竟他也是为我们伟大的实验献身嘛。”
“自然是如此。”杰塔连连赞同,顺便又恭维了自己导师几句。
杰塔临走前,魔法塔的女主人,黑袍法师希鲁薇再次交待了任务:
“既然受体十四号的异化反应发生了,这次就把后续试验提前点,你午饭以后就把他带到炼金实验室来,准备好第二套试验方案。
“提前完成对十四号的试验,我们尽早撤离这里,免得出意外。”
“是,导师!”杰塔再次抚胸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