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始二年,正月,王音薨,王商接任大司马一职。
二月时,连发两件不祥的天象,一者癸未夜间,天空陨星坠落如雨;二者,乙酉日,日食。刚任大司马的王商心中不安,恰逢地方群臣到京师奏事,便急急找了时任凉州刺史的谷永到府上来。
“子云啊,凉州的政教怎么样啊?”王商笑问道。
“还可以,比较安定。”
“那就好,这京师可是不大安定啊。”王商叹了口气。
“怎么讲?”
“赵皇后、赵昭仪的事情你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大司马是为后宫专宠之事忧心吗?”
“太后和我都很忧心,皇上近来常宠幸出身微贱之人,不仅后宫如此,还常提拔没有才干、全凭巧舌或是操持左道之人作为近侍,同他们私出宫门游乐,就像那侍中冯无方,他就是皇上出宫游玩带回宫的,就因为他善鼓乐舞蹈,便得出入御内乃至后宫,实在不成方圆,而像班氏兄弟这样直谅多闻、质朴敦厚的才俊反倒受了冷落。虽说皇上也并非不喜欢班氏这样的俊茂,但对群小的爱幸确实已出于群臣之上,专宠赵氏姊妹更是到了于掖庭内设私狱以惩罚她们所不满之人的地步,实在令太后寒心。元年正月,太官藏冰室及戾后园南阙起火,九月有黑龙出现在东莱县的上空,九月底有月食;今年刚过正月就连发坠星日食二事,谁知不是大灾异的前兆?”
谷永听着,不时忧愁地点头。
王商接着说道:“你也知,我不好屡屡为这些事情上谏,太后也不能过分干预朝政,这次专门请你过来,也是因为皇上向来注重赞赏你的言论,希望你能上书谏言,我和太后一定确保你的安全。”
“卑职也正有上谏的意图,包括因大兴初陵、修缮各种宫室而激起民怨,比年天灾流民安置不善等事。如今长安城内歌舞升平,豪宅比邻,精细之粮食之不尽竟下施犬彘,东西市内集四方奇物于一处,使人处之忘忧,怎知天下已近动荡。”
“子云所言甚是。”王商擦了把头上的冷汗:“以前没见过四方奏疏,真是不处其位,不知其艰。请子云务必厉言上谏,以盼皇上重视。”
“自然。大司马忧国忧民……”
“诶,别别,不说这客套话了,吃茶吃茶。”
于是,在刘骜派尚书询问谷永对今年灾异之象有何谏言时,谷永上呈了一封言辞犀利而恳切的奏疏,看得刘骜火冒三丈,向周围人发火道:“朕有这么差吗!朕像他说得这么昏庸吗!他常年在外对这宫中的事情又能知道点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写这样的奏疏来羞辱朕!简直大逆不道!侍御史!”
“卑职在!”
“带着人马,速去收捕谷永!”
“诺!”
下完旨,刘骜坐回榻上冷静了一会儿,想着他上谏的这些事也不算是捏造,就算自己不觉得他对,至少他忠心可鉴,总不能因此而收捕了他,阻碍言路,何况他说的一些话,指不定又是太后的意思呢……遂命人把侍御史急召回来,道:“若是谷永他……已经过了交道厩……就算了。”
侍御史一听,立刻会意到皇上也没真想收捕谷永,既然如此,何必得罪人呢,便只带了几个关系好的,有一鞭没一鞭地赶马去交道厩,给了谷永足够的时间从王商那得到消息,快马加鞭地跑回凉州去。
刘骜想着反正也吓唬过他们了,便只当做没看过这类奏疏一样,只是按照惯例,下诏省减便安百姓,勿收回救济借贷给贫民的钱财,并且,依据大臣们的提议,根据所费资财,赏赐吏民中义行收养贫民及捐赠谷物帮助县官赈济救灾者。王莽为赏赐之首,却再三辞让,刘骜在朝堂上嘉许王莽廉洁仁义之节操,命他务必收下赏赐。
下朝后,刘骜跟淳于长闲谈时,随口问道:“于长,平时你和王莽来往多不?”
“回陛下,巨君兄政务繁忙,又不喜宴饮应酬,所以微臣与他来往不算多。”
“是,平时看他就是不苟笑的模样。”刘骜笑道:“你可去过他府上?”
“去过呀,舅母是臣的长辈,臣不时要去拜望一下。”
“孝心可嘉呀。”刘骜扭头看他一眼,笑道。
“皇上过奖。”
“他府上真像大臣们说的那样?”
“千真万确,在侯爵里简直算得上家徒四壁了,臣刚开始去,总恍惚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淳于长眉飞色舞地说道:“家中奴婢也少,挺多事都是王夫人亲自做的,他夫人真是贤惠,知书达礼,衣着极是简朴,臣竟从没见过她穿曳地长衣,布裙一向只到膝盖,和普通农妇一般,那衣服也都是洗了很多次的,不常做新衣。”
“那他母亲呢?”刘骜皱眉道。
“臣也没见过舅母穿长衣,衣色倒是要新一点。”淳于长微皱眉后笑道。
“这就不大好了,毕竟是侯门,不能还让母亲、夫人像小民家里那样啊。”
“不过这毕竟是在自己府中,譬如年节大聚进宫领宴的时候她们还是有华服的。”
“妇人一年里能大聚个几回,就算是邻里往来也是在家中应承,她们在家的时间多,自然应在家里把她们安置得好些。”刘骜一脸严肃道:“朕虽说赞许他赈济收养贫民的义举,可他也不该太亏着自己府上的用度,今日朕赏赐时,他也是万般推辞,朕心里想着,并不是滋味。”
“皇上倒也不必忧心,毕竟是家沐皇恩,不至于亏了,况且巨君兄也是为着给吏民做个楷模,行皇上戒奢的旨意。”
“诶,你有这巧嘴,能不能再帮朕游说一下太后,让朕把张放召回来?”刘骜眉头一挑,忽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其实臣一直在太后前递富平侯的好话啊,臣也想他早日回来。”他信口说道:“只是每每提到富平侯,太后要么沉默不言,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臣也只能等着盼着了。”淳于长说着露出面有难色的样子。
“唉,难得你这么有心,也是难为你了,自张放走后,宫里也就数你了解朕的心意了。”刘骜叹道:“走吧,陪朕玩会儿蹴鞠,朕好久没踢了,那时候,群臣说蹴鞠劳体,非朕所宜,朕没法,只得弹棋为乐,现在想想也是好笑,蹴鞠而已,怎就怕了他们?”
可惜没踢一会儿,刘骜便实在累了,深感扫兴,淳于长提议出宫游玩,便又开心地换了衣服一同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