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王祯瞪着眼愣在了原地。
“获……获儿……儿”她张着嘴,发出如仓鸮一般尖锐凄厉的鸣唳之声。
“怎么回事!什么事要取毒酒来!”王渠氏听到消息,终于提着拐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挺倒在地的王获脖子里插着一个花瓶。
“祖母!”王宇想拦却没有拦住。
木拐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获儿!”她一步奔了过去,跪在地上:“获儿!”她抓着王获的胳膊,手在那瓶子的上方抖,她想把它拔出来,拔出来就能醒吧——可她又怕弄疼了他:“大夫,快叫大夫来!快啊!快把这个东西弄出来!获儿!你坚持一会儿!祖母来了!获儿!获儿你先张开眼看看我啊!获儿!”
“他杀了一个奴仆!”王莽道。
“杀奴仆的公子哥多了!你就这样逼他呀!”
“是人平等,就当从这新都侯府做起!”
“你才是孽畜!”
“他是孽畜!他是狼子!今日不死,日后必当酿成大祸!”
“你才是狼子!你比狼还狠毒!叫大夫!快去啊!怎么没人去啊!”
“回太夫人,已去了!”一奴婢道。
“他该死!”
“你才该死!”
“兄长——”门外忽然传来七岁的王安那憨憨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快带走!”王莽吼道。
增秩忙拉了他往卧室跑去,一面跑一面责问看他的婢子:“你们瞎凑什么热闹!自己负责的公子都看不好!”
“原睡着呢,怎知他自己醒了还摸到这儿来——何况开明也在屋里,带着王嬿小姐(注:王嬿此时两岁。)……”
“理真多!安公子身边能离人吗!罚你三个月的钱!”
“兄长你脖子上是什么啊?”
“啊。”增秩一下子打了个冷战,两人面面相觑:“他进去了么?”
“应该没啊?”
“呜呜呜……兄长……”
增秩不觉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可能这孩子看到了吧。真是,罚你三个月的钱都是少的!他挤在里面怎么也没人注意到,都白长了眼了,削尖脑袋钻着只会看热闹!”增秩说着哄着哭起来的王安。
那屋里,怀能见夫人、太夫人一直坐在地上哭,王莽立在原地一声不吭,整个屋里的奴婢皆是瑟缩在一旁,便上前劝道:“太夫人、夫人,您们快起来吧。”
“不起!获儿不醒来,老身就不起来!”王渠氏吼道。
“太夫人,一会儿大夫就来了,等大夫来了,二公子就好了,您先起来。”
“他该死。”
“你出去!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出去!滚!”
王莽面无表情地出了屋,挤过奴婢们给他让出的狭长通道,怀能紧走了几步跟出去:“君侯,去妾屋里歇会儿吧,妾在这里招呼着,让小红给您沏点茶水。”
“不必了。”
“君侯您去哪?”
见王莽不回答,跟着王莽的家仆道:“您放心!我招呼着君侯!您忙您的。”
“小红,你还不快跟上。”她拎着身边的婢女推了过去,看王莽渐渐远去方转过身来,向另一婢女说:“去我房里看看兴,若是醒了,你来叫我。别让小青抱他出来。”
“诺。”
大夫过来后,取出了残瓶,劝王渠氏、王祯节哀,两具尸体皆停在大堂,王宇王光和王永的遗孀一起安排了丧事。王祯一直精神恍惚着,增秩叫来开明一起照顾她。王渠氏不吃不喝也不睡,守在王获棂前坐着。
王莽去请王渠氏吃饭,王渠氏只冷着个脸,道:“不吃,老身饿死了正好和获儿一块下葬。”
“请母亲用饭。”王莽跪下恳请道。
“你跪什么跪,你错了吗?”
“孩儿错了。”
“错哪儿了?”
“孩儿不该冲撞母亲。”
“你——你何是错在这里了!你杀了获儿!虎毒不食子啊!”
“君子有絜矩之道,有匡世之责。孩儿常言,人为贵,人命等,倡解放奴隶之议,若获儿杀奴而不偿命,则是我言而无信,大车无輗,小车无軏,此议如何行之?获儿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死于身为奴婢。”
“你,你这个逆子!你从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这不是歪理,是从圣贤书上学来的。”
“我就不该让你读圣贤书!”王渠氏将端到她面前的水,连杯带水地砸到了王莽头上:“去祠堂跪着!不想明白不准起来!”
“诺。”王莽给母亲叩了个头便起身离去。
“太夫人,君侯已经跪着去了,您就吃点吧。”过了一会儿,阿菀劝道。
“不吃!”
又过了一会,阿菀来说:“太夫人,刚出去办事的小李回来,说外面已将此事传开了。”
“传什么?传老身生了个恶子!”
“没有,都夸君侯好呢。都说君侯是百年一遇的大圣人。”
“什么?”
“千真万确。上至官吏下至平民都说要联名上奏给朝廷,为君侯伸冤,他们皆说,君侯真是受了小人的陷害才出京,说君侯这样的大圣人不在京中位列三公,是朝廷的损失,是普天下老百姓的损失。现在这新都县中,真是一片歌功诵德之声,太夫人,您若是不信,出去听听便知。”
王渠氏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起身,回了里屋,吃了第一口粥。
吃了几口又向阿菀问道:“王祯现在怎么样了?”
“已吃了药,大夫说并无大碍,宇公子、临公子都在屋里陪着她呢。”
“她可吃饭了?”
“增秩喂着下了些稀粥。”
“嗯,去看看她吧。”王渠氏说着便要起身。
“您才没吃几口,吃完再去吧。”
“我也没胃口,先去吧。”
“诺。”
王祯的卧室素朴至极,仅有太皇太后先前赏赐的铜镜、妆奁等物摆在案上算是装饰。
“姑母……”
“快别起来了。”王渠氏上前两步坐到床边。
“我想再看看获儿……”
“唉。”王渠氏垂头叹息:“你也不要太难过,我失去永儿的时候,比你还年轻,那时候我丈夫也没了。好歹你还有这么几个儿女。”王渠氏说着,将王宇王临揽入怀中:“好生陪着你们娘,切不可调皮了。”
“知道了祖母……呜呜呜……”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们……”她抱着他们哭了一会儿,又向王祯道:“你好好养身体,早点精神起来,嬿儿小,还得你来带不是,唉。”
“嗯。”王祯答了一声,又咬着帕子哭了起来。
“也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唉,我已让王莽在祠堂跪许久了,你也……别怪他了。”等从王祯屋里出来,王渠氏向祠堂走去,在门口看了看,见王莽还在里面跪着。
“少说也跪了一个时辰了。”阿菀小声道。
“唉,你叫他起来吧。这几天别让他来见我。”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