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凝视者
微风吹过了里德尔的街道，皇帝在高台凝视着自己的国度，这世界越是繁华，就越是衬托出他的悲怆。自他五岁时听到了龙这种美丽的生物，他便沉迷于追寻着掌控龙的方法。他在书中读到了早已被人类遗忘的黑龙战争——或者说屠龙战争。在书中，记载了黑龙如何开始变得暴虐，袭击人类的领土，甚至把西大陆一分为二，将半块大陆击碎成了散落的岛屿，以及，精灵的屠龙猎手们如何帮助人类战胜了黑龙，却被诅咒，只留下了“最后的黑龙双子”。
那是，这世界仅存的两只可幻化为人形的黑龙。最后的黑龙双子是一对双胞胎，同性，无法繁殖。漫长的寿命对他们就如同是一介诅咒，他们只能孤寂地存在于世界上，等待浩渺的时间将自己的生命吞噬，宣告着一个种族的灭亡。
书本给幼小的里德尔皇帝描述了一个他在人类的领土上从未见过的瑰丽的魔法世界，也告诉了他两条真理：其一，如果拥有了黑龙双子，便拥有了踏平这世界的力量；其二，即便是目中无神的黑龙，也可以被掌控，而他，德拉贡.里德尔（Dragon.Leader）就是要掌控着黑龙双子的男人。为此，他踏上了旅途，寻便了世界，只为寻找龙的踪迹。他当然没有找到，但他也有了一些收获，便是收养了两个儿子——洛洛.里德尔和罗榭.里德尔*。
这两个孩子有着黑龙一样美丽的脸庞，银龙一样冷冽的眼神，以及极高的魔法天赋，就好像是，最后的黑龙双子一样令人着迷。德拉贡视洛洛和罗榭为自己的珍宝，训练他们，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将自己的里德尔帝国交付给他们。
可洛洛和罗榭，只是听话的玩偶，似乎对征服这个世界，没有兴趣。德拉贡不满意，德拉贡像巨龙一样贪婪，想要获得更多，里德尔这个国家，对他而言就好像襁褓中的孩子一样，他想要里德尔同时成为世人的敬仰和噩梦。他必须亲自去征服这个世界。
于是，在梅斯梅尔历二十一万两千一百三十二年，德拉贡.里德尔发动了十年战争。这场战争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这一场战争，使得人类成为了世界的主角，兽人和亡灵被挤在了东大陆的边角，不再敢出现于人类的视野，矮人蜷缩在帕德瓦，深陷于罪孽和自责，却也贪婪地吸吮着战争带来的矿产，而银龙，则承受了几近灭绝之灾。
如今的德拉贡，早已坐在了人类所能及的最高的位置，如果他抬头，能触及的，就只有神明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征服？德拉贡常常自问。亡灵和兽人，已经是手下败将；帕德瓦的矮人和侏儒，是他畏首畏尾的铁匠；坎德尔？肮脏的贼窝，他不屑；再往南，在绵延的群岛里，或许还有残存的南之森和东之森的精灵，但是，那又怎么比得上艾文西尔的财富？
东大陆就像是德拉贡的后花园一样，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欲望了。那么，就只有西大陆才值得他花心思去凌辱。如果攻占了伊莱亚斯，就可以一路北上去看看艾文西尔的精灵——比起南之森和东之森的杂种，那些才是真正的精灵。德拉贡这样想着，心中已经布下了战火。
但是，如何携带庞大的军队，跨过无尽之海，到达西大陆呢。不如让伊莱亚斯从内部腐朽崩坏吧，德拉贡想着，这重任便落在了洛洛和罗榭的身上。这一对双胞胎，将会为他奏响战争的序曲。
微风顺着高台吹散了孤高的皇帝的思绪，他凝望着遥远的西方，视野也在迷雾中消散。这一缕微风将会卷起一抹细浪，当细浪混进深海的涡旋，跟随着海水涌动，最终会击打上伊莱亚斯的海滩，而这个世界也将随之震颤。
只是此时的伊莱亚斯，只有三个人知道战争即将到来。
洛洛，罗榭，和太聪明的奈特。
——
深秋的阿卢拉，潮汐带来了咸湿的海风，也带来了丰富的海产。宽阔的树叶眷恋于树木的根基，摇曳着不肯下落。夏依拉找了个没有阳光且安静的地方，望着似乎永不变化，却又时时不同的大海，虚度着浩渺的时光，也在眼中描摹着星尘。
奈特此时才完成了对阿帕斯特的治疗，关门退了出来。奈特是个过于聪明的少年，他知道许多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曾经无依无靠的奈特，对着一切都了然于心，但也仅止于了然于心，只有如此，才能在混乱的夹缝里讨得好生活。
沉默是奈特的处事原则，但唯独是对于夏依拉，奈特有些坏了原则。
“有点冷呢。”奈特为夏依拉披上了一层衣服。
“谢谢。”夏依拉轻轻回头。
“你朋友的后背已经接上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奈特依旧挂着迷人的微笑。
“……”夏依拉半垂着眼帘，带着倦意也带着歉意。
“嘻嘻，”奈特微笑着，“你在担心他吗？”
“没有。”
“那你是在担心我吗？”
“……”夏依拉不可置信地看着奈特，“为什么。”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吗？”
“哦，你知道啊。”夏依拉故作镇静地把头扭开了。
“这不是很明显。”
“那你不应该怕吗？”夏依拉说着，警觉地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不怕，”奈特把手放在了夏依拉的手上，轻柔地拂过，“那个红毛的后背明显是摔断的，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能动，那么帮助你们突破土匪重围的，肯定是你。那样的话，你肯定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如果你想杀我，你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着。那么，你肯定不会动手。”
“……”夏依拉顿了一下，把手从剑柄上拿开了，“是。”
“嘻嘻。”奈特也顺势松开了手，挂着如艳阳般明媚的笑容。
“你知道我们是来杀你的，为什么还要救他？”
“谁知道呢，就当我做慈善吧。”
“明眼人都知道伊莱亚斯即将陷入战乱，你在这时候做慈善，不知道是在帮人还是在害自己。”夏依拉冷嘲热讽着，他知道如果阿帕斯特此次行刺失败，里安娜定会血洗南方。
“那不杀我，你们打算怎么办。”奈特没有直接回答。
“不知道。”
“不留下来吗？夏依拉。”奈特直直地盯着夏依拉。
“……”
“反正你也没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奈特轻声说着，声音就像是魅魔的呼吸那样轻柔。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夏依拉转过身去，想要离开，“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你宁可跟着那个大哥哥，也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吗？”奈特皱了皱眉，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说出的话。
“……你说什么？”夏依拉回头了。
“……”奈特犹豫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你宁可留在一个，不知道你是谁的人身边，也不愿意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吗？”
“……你在说什么。”夏依拉不可置否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知道你是个姑娘，也明白你为什么要装成男人。”奈特有些释然地笑了笑，离夏依拉更近了一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夏依拉有些紧张。
“别怕别怕，”奈特笑着，“你看你的穿衣方式，就知道你是圣城来的。圣城的人不必忍受饥荒，男孩子的骨架很少能像你这么小。看你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你接受过正规的教育，而挥剑的方式，是圣骑士的那一套。所以你就算不是贵族，也肯定是圣骑士的后代，至少父母是在圣城有个正经的职位。这样一来，你肯定在大主教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而圣城的大主教，是个喜欢玩弄小孩子的变态，不难推测出，你的父母为了保护你，从小便教育你要把自己伪装成男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躲过那个魔鬼。”
“你在说什么？”夏依拉向后退了半步，十分抵触。
“是我分析错了？还是说你不知道大主教的作为？还是说不知道你的父母在保护你？”
“……”夏依拉张了张嘴，这一切都对他来说太过异样，“大主教？什么？”
“哦，哈哈哈，你还真的不知道啊，”奈特哈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圣城的人都默许了你们的领袖有这种癖好呢。”
“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对于不信仰光明神的南方，你们的主教也一直有派牧师来巡回吧？这对于统治者来说，本来就是奇怪的小恩小惠。南方本来也没有叛乱的想法，要么就强制信仰，要么就不管不顾，这种高成本低回报的巡回，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的做法。可是每次巡回都要带走小孩子，也竟是选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孩，这就不一样了，如此看来，这些小孩子，就是统治者想要的回报。我之前也会想，是不是小孩子们在圣城长大，然后再把信仰带回来？而带走的小孩子，却从来没有回来过。再加上如果这些小孩子是被送去培训，有了光明的前途，那为什么不选那些有威望的家族的孩子呢？所以我想，这些孩子的下场肯定都不好吧。不过，还是有一些被带走的孩子，最终成了牧师或者圣骑士，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是男性，他们似乎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些被带走的女孩子会遭遇什么。所以，稍微思考一下啊，夏依拉，思考。”
这一瞬间，夏依拉的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的疼。如果奈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一直以来所面对的——为什么父亲有圣城的工作，却坚持要住在艾洛夏，而索拉达会突然得到去圣城做见习圣骑士的机会，似乎也是因为自己遇到了一位牧师——也正是那时起，父亲开始剪断了夏依拉的长发，开始严苛地训练他成为一位剑士。
“哦对了，听说你们新教的领袖，是一位女性牧师？你不如问问她？她经历过的，应该也不少吧。夏依拉之所以长到这么大，还这么清澈，不知道是多少人替你背负了惨痛的命运。”奈特兀自说着。
夏依拉怔在原地，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的家庭毁在父亲的手里。可如果奈特所言是真的，那父亲一直以来都在保护自己？那父亲又为何会变得如此暴戾？仅仅是因为压力吗？而如果只是为了大主教的兽欲，那么多的孩子都去了哪里，尸骨又在哪里。
“那些丢失的孩子……是，雏龙的食物……”夏依拉脱口而出。
洛洛和罗榭：洛洛和罗榭也参与了十年战争，曾策划了巴德鲁尔及米莉娅的绑架案（见神之侧脸.序最后的夜歌）。比起洛洛.里德尔和罗榭.里德尔，后人更习惯称他们为风言者洛洛和幕后的人罗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