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稿子当然还是不错的,写得很有趣,少爷您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不过……恐怕这个风格上,不是太适合咱们的报纸。所以……”老主编沉吟、斟酌了半天,推了推眼镜,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抱歉。”
让?巴尔疑惑的看着老主编。
这位可敬的老人是他们家最重要的几名雇员之一,从最初在地方上办小报,到进入国都创建共和国趣闻报,再到现在将共和国趣闻报发展成国都里最知名的十几家报社之一,已经为他们家工作了二十多年。
这位老人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也没有什么家学渊源,但眼光却出奇的毒辣,这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犯过错误。
但是,今天,怎么会!
最新的稿子,那个快活的图瓦老爹,虽然不能和前面两篇稿子相提并论,但胜在乐观积极、新奇有趣——也就是说,恰恰是最符合《共和国趣闻报》风格的。
迎着让?巴尔的目光,老主编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桌子:“少爷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要不……您……再看看?”
老主编清了清嗓子,仍旧没有抬眼:“我确实已经认真的读过了。是篇好故事。但是……很遗憾……”
老主编的态度使让?巴尔起了疑心。这位老人是自己还没出身就为父亲打理报社生意的,和自己也一贯亲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出什么事儿了?”
老主编艰难的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儿。”
让?巴尔不再说话,只是倔强的看着这位老人。
过了片刻,老主编叹了口气,离开了自己的桌子,走到一旁,拿起一份报纸,翻开其中的一版递给让?巴尔:“老爷让我不要和您说,可是您早晚是要知道的——您自己看吧。”
那正是共和国趣闻报。
在老主编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是一则声明:
经查,本报八月十二日特别增刊所载《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文,为改写自内维尔先生之剧目《爱恨生死》。特此声明,并保留追究由此造成的损失的权利。
“怎么能这样!谁让你这么干的!”让?巴尔愤怒的咆哮,然后又停了下来:“父亲大人?”
老主编叹了口气:“少爷,您这事儿做得……如果您能先和我聊一聊,事情可能会不一样。那毕竟是豪文院士和艾菲女爵。”
“所以,你就刊载了这样一份颠倒黑白的声明?”
“我能怎么办呢?”老主编看着让?巴尔,“您是老爷的独子,前程远大,将来也是要进入议会,成为共和国精英人士,为国效力的。您有朋友蒙受了不白之冤,给他些钱弥补损失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得罪那样的大人物呢?”
“给钱弥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象您这样公然和豪文院士做对吗?得罪那样一位大人物,在您还没进入政界的时候,就平白树立许多劲敌?”
让?巴尔将手中的报纸捏得哗哗作响,最后朝桌子上一丢:“我去找父亲!”
“如果不是老爷发话,您以为我愿意发这个声明吗?”
让?巴尔的脚步一顿。
老总编叹了口气:“其实,若是您早些和老爷说,以老爷的面子,豪文院士未必不能提携一下您那朋友。可是……哎……可惜了……”
停顿了一下,老主编接着说:“您最好和您的朋友说一下,让他们离开共和国,去外国,到豪文院士影响不到的地方去,比如精灵王国。在国内,他们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谁会愿意得罪豪文院士呢?”
让?巴尔眼前一黑:“离开?凭什么!我就不相信,偌大一个共和国,就没有人敢于不畏强权,伸张正义!”
“能在权势名望上和豪文院士抗衡的人并非没有。可是人家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利益的事呢?我的好少爷啊,您要知道,权势、情面,就如同金钱一样,用一分,便少一分。如果不能获得回报,平白花掉,那就是浪费了。那些大人物都是精明至极的,哪个会做这种无益之事呢?”
让?巴尔沉默了一阵,然后头也不回的开口:“所以,将来,我也会成为这样精明的大人物?”
老主编张了张嘴,不要知道该怎么和自家少爷说——虽然老爷也是议员,但是下议院和上议院还是有差别的,想要成为真正的大人物,恐怕还需要再努力一两代人呢。
然后,让?巴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报馆门对面的咖啡厅里,看到让?巴尔出来,三个伙伴纷纷起身,迎了过去。
看到让?巴尔阴沉如雨云的脸色,塞安停下了脚步:“怎么?稿子没被采用?”
问题一出口,塞安也觉得有些好笑——让?巴尔自家的报馆,他朋友的稿子,他们几个都看过了,确实有趣的故事,怎么可能不过?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然而,让?巴尔居然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莫雷古也瞪大了眼睛。
之前那个爱来爱去死来死去的故事他没什么感觉。那个叔叔卖蛤蜊的故事他也没看懂哪儿让人难过。可是这次这个酒馆老板孵小鸡的故事真的是有意思,值得读上好几遍。之前那两个都被登报了,这个怎么可能不行?
让?巴尔仍旧阴沉着脸:“别问了!走,喝酒去。”
杜尔特笑着摆手阻止了两个朋友更多的问题:“好,去喝酒——去哪儿?”
让?巴尔迟疑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春夜桃园。”
莫雷古惊讶的瞪大眼睛:“去那儿干嘛?”
那是个离第一大学不远的小酒馆,平时出售各种口味清淡的果子酒和花酒,是文学院的老师们常去聚会的地方——让?巴尔他们这种以共和国骑士自居的年轻人是从来不去的!
杜尔特叹了口气:“好,就去那儿。可是让?巴尔,我相信你这般明理之人不会不知道,那些老师,和你家的报馆一样,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啊!”让?巴尔大叫一声,一拳捣在路灯杆上,把周围的行人吓得纷纷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