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和安街,世祖皇帝赐名,取平和安乐之意。传言世祖开疆曾困于长安城内,弹尽粮绝,绝境时一棕灰小雀自城南来,机缘巧合将战报送出,援军及时赶来,新朝得以成立;后查证这小雀是城南沈姓人家驯养的信鸟,名元和,于是城南大街被冠以“和安”二字,两层含义,一是嘉奖沈家信鸟的功劳,二则是为新朝祈福,希望长治久安。和安街名头响当当,还真顺应了世祖平和安乐的祈愿,大理开国两百余年,一直走在康庄大道上,外无战事,内无佞臣,风调雨顺,明泰安康。
先皇崩后五皇子弈即位,改年号华光,华光元年和安街突然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多家戏园;仔细打听,原是得知当今圣上爱听戏,有心思巧妙的官员托人给搭起来的——那街头音羽阁是弘文寺卿张殷家的,巷尾静涵园是户部侍郎李正的,这两家中间还隔着好几家;诸如妙音阁,挽声轩,淳华园之类,数不胜数。
大理子民恰好跟天子好同一口,都喜欢听戏,和安街新建的戏园子是人来人往的地儿,每家都能坐到客满,但来客多了,各家就免不了比较,角儿行头雅座包厢,各方面都卯足了劲,想要把同行压下去。
只有听雨楼不一样。
别家戏园儿忙着竞价,它家旦角儿在吊嗓子;隔壁在揽客,它家在练功夫;外面同行争得不可开交,它半点没急,照常经营,好像丝毫不关心生意做不做得下去。
可偏偏长安城数听雨楼的生意最好,不为别的,只因了这“新颖”两字:听雨楼从不揽客,随缘招待,每次只收一位客人,还得是有点功底的,客人进去不光看戏,自己也要上台当个角儿,咿咿呀呀附和几句,说来也怪,这么剑走偏锋的戏园,别具一格的规矩,一出戏落幕,竟然没有客人不满意的。听雨楼那班子人倒是宠辱不惊,口碑好坏与否他们不在乎,生意兴旺与否他们更无关痛痒;有合眼缘的客人便陪着唱上一出,没有就关起门来练功——要不是还挂着块牌子表示在营生,倒是很值得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出来修禅的了。
然而这么怡然自得的地儿,这样一班子不问世事的人,今早却因为某人破了功。
“阿湘——”殷梨掀开珠帘,中气十足地唤道:“外头来了个做书生打扮的,说什么来找班主还债,杵在门口不肯走。我实在是没法儿了,你快跟我出去瞅瞅!”
班主肖湘应声出来,方才行至门口,就见一人猫腰坐在台阶上,这人头发只束了一绺,在头顶盘成团,其余则披散下来,正好及肩;再看穿着,这人半点和书生扯不上边,倒是挺像个收破烂的——好好一身玄衣,腰带上挂了无数个袋子,胸前没袋子就硬缝两个上去,衣服连帽,帽子里还缝了暗袋,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下摆也没放过,两个大兜鼓起来,主人跨坐着,一边一个兜就平整地摊在地上,极其有存在感地碍事。
肖湘心里纳闷,这是哪门子的书生?于是转头喊了声:“梨姐?”
殷梨没出来,门口坐着的那位倒是转过头来,状似疑惑地望着面前不足门槛高的小姑娘。
他这一转身,肖湘才看见这位爷后头站着的人;要说看见其实也很勉强,因为只看得见一个带着儒巾的脑袋而已;但是肖湘没去细看了,她掉头就走。
殷梨出来,和往内间直冲的肖湘撞了个正着。然后就被两手环着立在了原地。
肖湘背对着门口,本来想借殷梨暂时躲一躲,但是发现这样对面箍着人家效用不大,于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转到了殷梨背后,然后脑袋探出来,滴溜着眼睛打量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