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一片混沌,眼前是无止境的黑。
我在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走着,不知前方是何处,也不知脚下此刻有何物。
“清洛……”是阿娘和阿爹的声音。
我一个转身,身后的黑散尽露出了一个角,那里是是丞相府的小亭,亭下阿爹阿娘还有三姐正坐那儿看着我。
我日思夜想的他们啊,我终于见到了他们。颤抖着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我,脸上爬满看热泪。
“阿爹阿娘,三姐……我,我好想你们……”我站在亭下缓缓的看着他们,想将他们的面容一笔一划地刻入脑海中。
“我可没见得你想我们,在这煜王府过得倒是很滋润啊。”三姐还是那个喜欢和我拌嘴的样子。
若是放在以前,我定会毫不客气的顶回去,但是在久别重逢的这一刻,我十分珍惜她这个样子,是那样的鲜活和漂亮。
“清洛啊,你瘦了。”阿娘拉住我的手带我坐下。
“没有没有,孩儿没有瘦,只不过是阿娘太久未见我了。”手掌上是阿娘温热的触感,连同着我的心也好暖好暖。
阿娘她伸出手将我的衣领拂直:“以后在煜王府里要安稳一点,这样我们才安心。”
“清洛,无论如何保全自己,你平安喜乐,才是我们最愿意看到的,知道吗?”阿爹也在一旁开口。
我如同以往那般,乖巧地点点头:“清洛知晓了。”
三姐将桌上一块绿茶酥丢给我:“我告诉你啊,你不许和承……煜王吵架啊,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定不会轻易饶恕你的。”
三姐也是心悦承禹得紧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得赶紧答应她,不然她待会儿脾气一上来了我可受不了。
“好了清洛,你也见过我们了该回去了,有人还在等你。”阿爹起身摸了摸我的发顶,带着笑意。
什么意思?我要回哪儿去?
“快些走吧,别在思念我们,好好活着。”
三姐起身推了我一把,方才的小亭须臾间化为泡影。
原来是梦啊……
头怎么这么疼啊?全身也是毫无无力气,只有手上还留着方才的温热。
我缓缓把眼帘打开一个缝儿,外面的光亮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但就是看不清东西。
“王爷,惠玉兰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您看要不要现在把她带进来。”是阿芙的声音。
隔了一小会儿,才听见她唤的那人回应:“嗯,带进来。”
承禹的声音在我边上响起,我赶紧将裂开一条缝的眼睛紧紧闭上。
之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跑啊,你倒是再跑试试?”
这是承禹的声音?为何这样的让我陌生。
“王爷派了这么多人追着玉兰,玉兰跑不掉的。”惠玉兰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响起。
“你为何要朝清洛动手?”我听出承禹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王爷,你不爱她,我倒是想问问王爷为何还有待她如此?”那女人一下子提高声音。
真是毫无礼仪可讲。
“放肆!”承禹放开我的手,转过身子正对着惠玉兰。
“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她!”他是真的生气了,一声吼将我都吓得微微一抖。
“王爷,你只是在对她愧疚,这不是爱啊……”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伴着惠玉兰的声音响起。
“松开!”承禹的声音越来越冷。
我将眼睛裂开一小点缝隙,见那惠玉兰竟然报住了承禹的腿,这女人可真是过分,我要躺不下去了。
“我叫你松开!”承禹重复了一遍,见她还不松手一脚就将她蹬开了。
“我温承禹从来都不是你印象中那般只知一昧温柔的人,我的温柔只会留给我想给的人,那个人是她江清洛,从来都不是你。以往你步步紧逼,没想过我的退让竟让你自以为是的猖狂到这个地步。”
这男子此刻的声音虽冷漠得像冰,这冰落到我心头上却似春水一般漾开。
“她到底哪里好?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回心转意?”惠玉兰带着哭腔,这些话听得我心烦。
“你有本事再将那句话讲一遍。”他将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当真她死了,故归才会回心转意?”惠玉兰也真是有本事,没有眼见得本事。
“噌”的一声后,只见承禹拔剑出鞘,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看得我心惊,但我知道他不会,他定不会杀了她。
“自以为是!”承禹朝她抬了抬下巴,不用看脸上的表情我也知道是不好的。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想看到的是什么我难不成还不知道?与其这样费尽心思的去伤害别人,倒不如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作茧自缚!”承禹凛冽的声音敲着我的耳朵。
“你要杀我?不,王爷不会杀我的……”
她哪儿来的自信?
承禹嗤笑一声,将剑递给一旁的阿芙:“拖出去,给她个痛快,别人她的血污了我的眼。”
阿芙道了一声“是”,真叫上另一个下人来拖惠玉兰。
不能再装下去了,我赶紧开口:“算了承禹……”
背对我的男子听见我唤他猛然地转身,一把坐下拉起我的手,欣喜的看着我:“你醒啦?”
我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拍拍负在我手上的那只手:“我没事儿,你也莫要再动怒了。”
我看了一眼惠玉兰:“她……也算了吧。”
“不行,断然不行。”承禹很是坚定。
“王爷,金千丞的夫人来府上了,说是来看望王妃的。”烟儿进屋先是给承禹报了客,见着我醒了也是一脸欣喜的叫了我一声小小姐,转头看见惠玉兰又是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是梓凝来了。”听见有人来看望我我也是很高兴。
“传她进来吧。”承禹开口。
进来的梓凝一眼便看见了被阿芙牵制着的惠玉兰,带着轻蔑的表情剜了她一眼。
“民女周梓凝见过煜王爷,王妃。”梓凝朝我们施礼。
“梓凝不用多礼。”我笑着朝她开口。
“金夫人请坐,来人看茶。”承禹恢复以往温和的模样。
“王爷,不用了麻烦了,民女见到王妃无事便可安心了。方才从府上为王妃捎上了一些好药材和补品过来,望王爷王妃莫嫌弃。”梓凝浅笑着。
“金夫人能来看望清洛,清洛也是很欢喜,怎么会来嫌弃一说。”承禹温声说道。
我也附和道:“梓凝来看望我,我也是求生不得的,哪能嫌弃啊。”
闻言她又是低头一笑,之后我们俩聊了几句,她嘱咐我好好养身体,待痊愈再来看我过后便回府了。
我这才发现梓凝着淡妆穿着鹅黄色衣裙竟如此好看,笑意浅浅的模样着实让我心悦,若说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也觉得甚是恰当。
“咦?这疫病这么快就好了?”我才想起这事儿。
方才因为惠玉兰一事一时竟忘了注意,这时才发现我回到了王府,梓凝身体也无碍,身边之人也不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程羡远的师傅看过,说这不是疫病,便让在医馆的人回家养病了。”承禹回答道。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若有疑惑待你身体痊愈问你二姐也好,问程羡远也罢。此刻你可不能担心这些,先瞧瞧自己吧,都昏迷快半个月了,真是要急死我。”
我笑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容。承禹啊承禹,今日让我瞧见了因为我而那样冷漠的你,心中的感激与温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遇见你三生有幸。
梓凝前脚刚走,后脚二姐便急匆匆的赶过来。
“清洛你怎么样了?”二姐还未走近,担心的问我。
“我无碍,姐姐别担心。”
我才说完片刻,“啪”的一声响回荡在屋子里。
是二姐给了惠玉兰一巴掌,那一巴掌直接将她打在地上半跪着,若不是二姐夫拦着她可能会接着给她几巴掌。
“贱人!”平时知书达理的二姐居然骂了人,可后者竟抬起头无所畏惧的一笑。
看得我火蹭蹭蹭的冒起来。
“听说清洛醒了。”嫂嫂挺着大肚子走进来,旁边还跟着搀着她的大哥。
她见到半跪在地上的惠玉兰,让大哥搀着离她近点,接着伸出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举动吓得我一哆嗦,要不是承禹按着我我已经跳下床去了,倒不是因为怕伤着惠玉兰,而是害怕嫂嫂动气伤着自己和孩子。
“嫂嫂。”我叫着她。
我又担忧又有些无奈,为何女子动手都喜欢扇巴掌?
“淑敏莫动气,当心自己。”大哥赶紧拉住她。
“阿芙快将她带下去,晚些时候我再看如何处理她。”承禹示意阿芙。
“清洛,怎么样了你?”嫂嫂走过来轻轻推了一把承禹,是叫他让位置。
那人好脾气的笑笑,起身将位置让给嫂嫂,还扶着她坐下。
“我无碍,嫂嫂你自己才应该多注意一些。”我生怕她一不注意伤着自己。
伸出手掌轻轻负在她的大肚子上,那小家伙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然在里面微微动了起来。
“哎,嫂嫂他在动哎,对吗对吗?”
这是鲜活的生命,我在他还未出世时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很奇妙也让我很惊喜。
“是是是,让你想的字你想好了吗?”嫂嫂提醒了我。
“如果是女孩子就叫‘青萝’,如果是男孩子就叫‘微尘’。”
“何意?”问我的是承禹。
“青萝和微尘都是出自唐代诗人李商隐所作《北青萝》一诗中。‘青萝’虽在诗中为一座山,但它的本意其实是攀附在岩石上的藤蔓,生命力顽强。‘微尘’呢自是教他以后懂谦逊识大体。”我亮晶晶的双眼看向嫂嫂,不知她意下如何。
“甚好,青萝、微尘,甚好!”嫂嫂看来是很喜欢的,随后她问大哥有没有意见,大哥看着满怀期待的脸也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清洛这么喜欢孩子,不久也会和承禹有的。”嫂嫂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闻言我也是红了脸。
“对了清洛,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说话的是二姐。
“前几日医馆的事并非疫病,程羡远的师傅叶大夫看过后确定不是了,如果真是疫病那种可能传染他人的病,隔了一些时日定会有其他病人出现的,但是我们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自从那日你们将那些病人隔开后便没有了相同病状的人出现,所以此病不是疫病,应该是那餐馆的吃食有问题。”二姐说道。
“皇上已经下令派我彻查香百里,过不了几日便会出水落石出。”承禹看着我,眼中是让我心安的神色。
我朝他点点头,心里不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到底是何人在吃食中下药,让这么多人染病,又意欲何为?
送走大哥大嫂二姐二姐夫一行人后,整个屋子又归于平静。
“感觉怎么样?”承禹坐回床边。
我轻柔地笑了笑:“能看见承禹,我很心安也很自足。”
“哈哈哈哈,我的王妃自然是平安喜乐的。”他好看的笑着,轻轻的把我额前的碎发理到两边,伏下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在那一刻我不知怎么了,在他起身离开我额他的瞬间,我下意识的用双手扣住他的脖子,一把吻上他的嘴唇。
他见我的举动,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用手护住我的肩膀,免得我掉下去。
“谢谢你,承禹。”我气喘吁吁的说道。
谢谢你,给我心安,护我周全,谢谢你如此温柔,如此为我着想。
“不急,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好好谢我便是。”他注视着我的双眼。
这人又开始曲解我的意思了。
最近几日,承禹每时每刻陪在我的身边,连查香百里的事都在府中。他陪我在花园里散步,让我看他练剑,在书房里教我练字……虽是有些无趣但因为有着他陪在一旁,我又觉得生动非常。
可他却不像我,能自由自在轻轻松松的休息养伤,他肩上的责任更是重大的。
夜里醒过来发现身边躺着的人已经不在床上了,我披上外衣走到书房外,那里灯火通明。
“承禹……”我看着捏着眉心的他,满是疲惫。
“唔……你怎么起了,外面冷快些回去,别着凉了。”他起身走过来。
“这些事情很紧急?”我拉起他的手。
他把我的外衣裹得更紧些:“也不是很急,不过我要是想不出原因我有些难以心安。”
“那明日我同你一起想好不好?我一个人睡,很冷。”我委屈地撅着嘴。
其实是不想让他如此劳累,宁愿他平日里少陪我一些,我也不想见他深夜里一人去面对这些烦心事。
“好,以后每个夜里我都会在你身旁。”他笑着捏了捏我的嘴角。
那一夜,他轻轻地搂着我,给我讲了好多他小时候的事儿。譬如下池子摸鱼被父皇捉回去抄经书,下雪时活蹦乱跳摔掉了一颗门牙……还给我讲了一下如何打理花草的法子。
在他温和好听的声音中,我渐渐进入梦乡,又与另一个他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