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李氏李慕之女——李雪,谋害皇室,重伤煜王、挟持王妃,罪不可赦!故收回李雪赐婚旨意,将李氏一族府中人丁尽数流放,即日执行!”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在府上伺候着承禹梳洗,烟儿过来同我说过后,我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应声。
这么快就被抓到审出结果了?本以为还需要我去对峙一番或是提供一些拿的出来的证据才会下定论呢,结果就这样……
这便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吧,一道旨意,就将不久前还在耀武扬威的李雪连同族人打趴在地。前几日的她,还天真的以为既然赐婚给了皇上的亲弟弟,即便此事被捅破了,多少也会留几分余地,何曾想到底是她多想了。虽没有赐死,但如今这个结果怕是让她生不如死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中午用饭时,烟儿又来给我传话,说昨日晚些时候皇上恩准曜王将李雪保出狱,但是她在今日早晨却死了,溺死在自家府中的池子里。
闻言我也是一惊,想过曜王有可能会去求皇上,皇上可能也会碍着面子答应,但是没有想过这么快皇上就准许了,更没有想过那李雪才出了狱,就在自家池子里溺死了。
“这……也太巧了。”我将筷子咬在嘴里,眼珠转了好几圈。
承禹夹了一块肉到我碗里,淡淡的开口:“有什么巧不巧的,说不定就是她觉得自己无颜见人便寻了死。”
“她那种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寻死之人啊?”我皱着眉,满是不解。
“我本以为你的性子也不会是为了她那种人而苦恼的,但看着现在你这都快皱成扇子的眉头,我便开始怀疑了。”他边说着边伸出手轻轻按了按我的眉心。
“哪有苦恼……”我回过神来,也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
他将那块肉夹起来也不吃,只是左看右看,像是在担忧什么。
“怎么了?”我以为那块肉是哪儿有问题。
“怎么了?”我以为那块肉有什么问题。
“这肉,可是带着夫人的口水啊?会不会甜些呢?”他将肉转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看着。
好吧,旁边的下人们的笑声又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够了啊,你若是不吃还给我便是。”我伸手便想抢过来。
曾料他手腕一转,将肉就放进了嘴里。
“嗯……还不错。”他咽下去就算了,还咂咂嘴发表意见。
听见旁边才收敛下去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我颇为不好意思,伸出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看着我红了脸,他却很是得意,嚼着吃食的嘴嘴角疯狂上扬着。
用过午饭后我正准备搀着承禹去花园走走,路过廊下便听到女子的哭声。
我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前些日子遇见过的阿巧。
“这是怎么了?”我搀着承禹往那边走。
“婢女参加王爷、参加王妃!”阿巧闻声赶紧向我们行了礼。
“回王妃的话,今晨朱管事唤婢女出去买给王爷熬药的药材,可那些药材有好几样都买不着,方才回了府就被训了一通。”阿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哭成这样了?”承禹出声问道。
我轻轻拽了拽他,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无妨,我看过那方子,是有些难买的药材,晚些时候我出去买就是了,你也别哭了,先下去吧。”我拍了拍她的手臂让她先下去。
“我陪你。”承禹将手搭到我肩膀上。
见这个比我高出好多的男子,弯着腰半倚着我,觉得有些莫名的喜感,一下子笑开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他不明所以。
“你去干什么?伤还没有痊愈,带上你指不定我还麻烦些呢。再说了,以前让我在家‘禁足’,现在也该轮到你尝试一下了。”
见他吃瘪的样子,我心情格外的好。
陪着他散了一会儿步后,我带着烟儿去了二姐那儿取了药材。
烟儿这丫头拿着二姐送的药香囊很是开心,一蹦一跳的,手中提的药包也跟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要吃冰糖葫芦吗?”我问烟儿,我记得她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了。
“要!”她甜甜地笑着。
我买来两串冰糖葫芦,递给了她一串自己吃了一串。
忽然,路过一个巷口时我无意地一瞥,就将我惊在原地。
站在巷口那儿的是,惠玉兰?
我鬼使神差地往那边挪了脚步,想看清楚一些。
真的是她!施着淡淡的粉黛,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同一个老妇人说着话。
可是承禹明明说她已经死了啊,怎么可能会是她?总不会相信人死而复生了,承禹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有受骗的可能,那就只有……
承禹,他在骗我。
“王妃?”烟儿拽了拽我的衣袖,将我的思绪拉回。
“烟儿,你先回府吧,我去仁香医馆一趟,再去取点其他的药。”我随意编了一个谎话。
“我陪你一起吧。”烟儿接着说。
我将手里其他的药包递到她手上,摇摇头对她说:“不用了,你快些回府将药熬了给王爷服下,我取了药就回来。”
今日我一定会将事情弄明白。
见烟儿走远后,那边的惠玉兰也动身要走,我赶紧跟在了她后面。
穿过几条小巷,过了那天发现杜思思尸体的桥,又经过好几家铺子,最后停在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门前。
“进来吧。”她推开院门,没有回头的说道。
她,知道我跟在了她后面?
“你……没死?”我进到院子才发现,这小院外面看着普普通通,里面装潢却很别致精细。
“死?怎么可能死?”她在石桌旁走下,淡淡地笑着。
“换个说话,承禹,他怎么可能舍得我死?”
我皱着眉看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多半是没有看清楚承禹的真情实感吧?”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出壶冒着氤氲的热气,这茶是滚的,她知道会有人来,说明我遇到她也不是偶然。
我想起来了,那个阿巧我很久之前在惠府见过他!难怪我觉得有些面熟。
这么一连起来,难不成是惠玉兰故意安排的吧?
“你故意将我带过来有什么用意?”我也走到石桌旁坐下。
“发现了?”她给我斟了一杯茶。
“阿巧是你安排在王府里的?”我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自然是了。”她低着头托着茶盏没有看我。
“今日是什么意思?”她让我发现她,又将我引过来。
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叙叙旧,说说话。”她摆出一副很是坦然的模样。
我怎么会相信这种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多言。
“我想你很好奇我为何还活着吧?”她抬眸与我直视。
“承禹没有杀我,还将我带到着院子来养着,今日这身衣裙也是他为我挑的,好看吗?”她拂了拂衣袖,举起手臂在我面前比划了几下。
荒唐,真是荒唐!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她带着莫名的笑意看着我。
我冷笑着,怎么可能相信。
“随你信不信。我虽为罪臣之女,但即使这样我也不缺钱的,花些银子安排些人手去细细的查一番,可能是会费些时日,但是也不会出多少的差错,即使我派去查的人才将消息透给我便被阿芙灭口了,但是好在我知道了。”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指。
我知道那块手帕,是承禹的……
现在这个情形我也是明白了,承禹对我绝对隐瞒了什么。
“你……”我开口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是尝到了满口的苦涩。
“承禹舍不得杀我,也不会杀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爱我啊,爱我惠玉兰。”她端起茶盏吹了吹,嘴角的笑容很是刺眼。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承禹怎么会……怎么会偏袒一个伤我的女子,怎么会?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将目光移开,倒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哈哈哈哈。”她放下茶盏笑了起来。
“我在胡说?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了。”她脸上得意的笑一点一点的变味成了讥笑。
“我还要告诉你,你爹娘和姐姐的死跟他逃不了关系你会信吗?”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她是第二个说爹娘姐姐的死与承禹有关的人了,第一个李雪我还敢信誓旦旦的保证此事定与承禹无关,可是此时我看向她,心中却没了数。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起身打算离开。
不可能的,我不会听她胡言乱语的,承禹怎么会杀我阿爹阿娘还有姐姐,不可能的。即使他骗了关于她的事儿,他一定不会对我不利的。
因为,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不信?那你去问问程羡远吧,他说的话你总该信了吧?”她又轻轻的抛出一句话。
我回过头看向她:“程羡远?关他什么事儿?”
“关他什么事儿啊?”她托起腮看着它处,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
“他的爹爹是问药谷的谷主,师父是江湖称号‘解惑手’的神医。前些年,他的爹爹和师父被召进宫为皇上治病,顺便想求长生不老之药。可是这一来二去次数多了,有些臣子自然眼红,背地里早想把他们俩搞下台面了,想直接除掉以绝后患的人挨个的冒出来。你那多管闲事的爹,私底下给程羡远他爹传了信道明了原因,他们才设法脱险。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你爹能保得了他人,却管不住自家的周全,明知道新帝刚登基,对于自己可能控制不住的臣子多少都会戒备存疑,更何况是你们江家这种关系复杂的存在,动手拔掉也只是早晚的事儿。你爹怎么可能不会察觉到呢?他生怕牵连进家里人,又传信给程羡远的爹希望他暗地里将自己的夫人和还未出嫁的两个女儿接到问药谷,那边自然也是答应了,可是没想到就在他传信不久,你们就在上元节礼佛的路上遇到了刺杀。”
我一瞬不眨的看着她,在她说这番话之前我还认为皇上是一个温和的人,至少不会是一个血腥无理之人。
可我没有想过,皇上虽为太后的大儿子,但是能在皇室这么多竞争对手中保全自己,夺得最后的胜利,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又怎么可能是我认为的那样呢?
那承禹呢,他的手上是不是也沾满了鲜血?
“你枕边那个与你朝夕相闻的男子,自然也不会简单到哪儿去的,今天你能在这儿看见我,我能完好无损的听你说着话,仅仅这一点也能证明。”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抿了一口茶。
就这样看着她,我就感觉浑身发冷,止不住的颤抖。我不知道,使我发寒颤抖的到底是她,还是她口中所说的一切。
明明我不想听她说这些的,可是她每开口,竟字字扣在我的心尖上,让我逃不掉。
“上元节的刺杀,皇上将事情第一个告诉他,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本是让他安排人手的,可谁知那日见过皇上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办法只有让其他人来解决了。你知道杜思思和李雪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就这么巧,两个与你或多或少都有关系的人,竟都死了。”
如果承禹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的话,明知道皇上要杀我们一家,却没有阻止,放任事情的发展,明明他知道我是当年与他在长宁街相遇的女孩,明明他知道三姐心仪于他,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我认识的承禹吗?
还是说,我认识的他是真的他吗?
惠玉兰歪头看了看我,讥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她接着说:“当然不是了,杜思思原本是归家茶阁的头牌。承禹在得知这件事后联络了他自己安插在城中的线人,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杜思思却亲耳听到了皇上命他去杀你们家一事。那女人生怕自己受杜文淞的牵连,跑去承禹那儿拿这件事威胁他,说要是不保他周全,就将这件事捅出去,可是他温承禹是什么人啊?会受她的威胁?只不过换来了她去见阎王爷的机会罢了。”
她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一字一句撞击着我的耳膜,像一把小锤子似的一下一下敲着我的心口。
“这李雪呢,不过是听了我说了关于这些事儿的风声,加上皇上的赐婚,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跑去绑了你,还讲这些事儿讲给你听了,她不死谁又会死呢?那日她叫人来找我到她府中去告诉了我事情的来龙去脉,譬如承禹之来过牢里一次,还是带着伤病,却在知道她告诉了你这件事之后差点在牢中掐死她。才和我说完没多久我还没有走出府,她府上就来了人,我躲在角落亲眼看着阿芙把她按到池子里活活给闷死了。你以为,她府上那浅得连一个孩童掉下去都能自己爬起来的池子,当真会淹死她?后来我才知道,曜王为何会去求皇上放过她,而皇上为何也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只不过是承禹他借个理由名正言顺的除掉她罢了。一切有可能将这件事捅出来的人,都会被他解决掉,毕竟关乎皇上的事儿没有一件是可以马虎的。”
“你能嫁给他,也是因为你的哥哥江清晏,私下里找了他,你嫂嫂又去求了皇上赐婚,自家姐姐在这儿皇上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让皇上将你赐婚给煜王?你大哥是长公主驸马,你二姐是大将军夫人,而你是江家留在世上的血脉中唯一一个没有家室的人,也是最受宠的小女儿,皇上肯定会想方设法将你一块除掉,以免夜长梦多。为了避免你受牵连,真的到了那一天到了那种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家里的人瞒着你一切的真相,想方设法的保你平安。当今这世上,谁能阻止皇上将手伸向你呢?答案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弟弟,温承禹。这个男子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内心深不可测。所以啊,你以为的一切都只是他们想让你看见的假象,不论是你们的爱情,或是平静无波的生活。”
我看到的这一切,只不过都是那些人愿意让我看见的,那我没有看见的到底有多少呢?
闻言双腿一软,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借力撑住石桌的边缘让自己不要跌坐在地上,心口传来了细密的疼,如针扎一般,一遍又一遍。
我相信了,我相信她说的所有话了,以前我在怀疑的事儿全都能对上答案了,一件又一件紧紧的扣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难道你就不怕他如方才你说的那样杀了你吗?”我的下颚紧绷着,艰难的开口。
“我怕什么?他不会杀了我的,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是爱的我。”她得意地笑了起来,如胜利者一般蔑视着我。
我使力将身子站直,转身就打算离开。
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水出石落的,但不论怎么样,程羡远既然知情,那我也必须去问他清楚。
哪怕得出的结果,会让我生不如死。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小产过,就在那天我将你推下楼梯之后。可怜那孩子,爹爹还不想让自己的阿娘知道。”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音量不高,却将我抛上云霄,再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嘭,粉身碎骨。
我忘记那日我怎么出的院子了,只记得走前我拔出勾玉刺了惠玉兰的手一刀。我用了十成的力气,以至于拔出勾玉的时候她的血直接喷了出来,溅到我的袖子上。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说,这一刀,是为了那个孩子,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尖叫,径直走出了门。
到仁香医馆的路不短,我竟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进去事,程羡远在台子上理着药材,远远的和我打招呼。
“今日你怎么来了?”程羡远拍了拍手从台子上走过来。
“是温承禹?”我红着眼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是什么?”他浅浅的笑着。
“是皇上杀了我阿爹阿娘,温承禹知情,对吗?”我看着他,生怕错过他一丝异样的表情。
他一怔:“你……”
“我知道了,我都听惠玉兰说了。”
“你过来。”说着他将我带到了后院。
“是真的吗?”我心底还是有些不死心。
“是……你初见我的那天,我也是被他派来的人伤的,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侍女阿芙。不对,她不只是侍女,他身边的近侍都不是普通人,个个都是武功上等之人。但好在遇见了你,他碍着你的面子才答应了不会再伤我。”
他看着我,表情中带着几分我都能看见的心疼。
“他杀你的原因,是你知道了我阿爹阿娘和姐姐的死与他有关?”
他点点头,回了我“是的……”
我听到了肯定的答案,看着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我的孩子呢?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呢?”我嘴唇颤抖着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低下头,声音也跟随动作低了下去:“如果你怨他没有将这事儿告知于你,那你还不如怨我,是我叫他不要告诉你的。那时候你身体弱到那个情况,要是再将这件事给你说了,你怎么可能受得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心里像裂开一个口子,正呼呼的往外冒血,疼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身上的血迹……是杀了惠玉兰?”
“没有,就废了她一只手。”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我都浑身发冷。
我颤抖着转身离开,程羡远在身后叫着我,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回应,用尽全力保持身形步态往王府走去。
那个地方在以前会被我称之为“家”,可我不知道今后还是不是我的家了。
毕竟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被斩草除根,那连着我一块除去吧。
这一年的光阴,只不过是爹娘大哥二姐三姐,为我换来的,要不是有他们或许此刻我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吧。
以前我在感谢上苍,在那个黑暗的日子里将承禹赐到了我身边,他如同微光一般撒进了我的生命。但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一日的黑暗也不过如此,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的黑暗才让我真正的绝望,我宁愿那日没有那束微光照进来过。
经历过希望之后再将那个希望彻底打翻,又将你拖入黑暗的深渊,那我宁愿在那个希望到来前死去。
至少不会在尝到了那颗糖果之后,又告诉你那是要你性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