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近几日天气最好的一日,阳光明媚天空如洗,照在身上将这几日累积在我身子上的寒意驱逐了好多。赐婚的圣旨到府上时,我刚刚用完午膳正由烟儿扶着在后花园散步,听闻圣旨到府又赶忙来到正厅。
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高公公,阿爹在世时有时会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到宫中赴宴,我见过他好多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哥和嫂嫂成亲那日,高兴的我喝了不少竹露酒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宴厅跑到外边花园,骑在桃树上想着要给新嫂嫂摘些桃花别在头发上。那时正巧他从桃树下路过,见着桃树上摇摇欲坠的我,赶忙将我从树上拉了下来,送我回宴厅的路上还不忘给我拍去衣衫上的树叶,提醒我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不然阿爹阿娘定会责罚我的。在那时,我印象中的高公公便是一个慈爱温和的人。
我接过圣旨后他上前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恭喜清洛小姐,煜王爷风度翩翩待人也是温和有礼,清洛小姐日后有福了。”
我朝他轻轻施了一礼:“清洛万分感谢陛下的恩泽,也承高公公的吉言,日后定全心全意侍奉王爷。”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你爹娘泉下有知,定会安心不少。也罢,奴家也该回宫复命了。”
我前脚刚送高公公离府,玉兰后脚就提着裙角小跑着过来。
“清洛,你……你当真要嫁给煜王爷了?”兴许是跑得急,玉兰脸上带着朵朵红晕。
我扶着她在厅内坐下,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开口道:“皇上赐的婚,圣旨都到府上了岂会有假。”
“真是煜王爷温承禹?”玉兰直直的看着我,不知是她眼中的情绪还是出口话语中的语气,竟让我感觉到了她有些震惊和怒意。
我轻轻一笑回答她:“这邶朝难不成还有两个煜王?”见她听我这么一说缓缓地低下头,我察觉到今日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同往日,便问她:“玉兰,今天你是怎么了?”
“啊?没,没事啊,就是知道了清洛你要当煜王妃了替你高兴呢。”她笑着说,之后和她聊了没一会儿她就急匆匆的走了。
晚上我又梦见爹娘和三姐,梦中我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站在堂中,爹娘笑着看着我,三姐走过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清洛,嫁给承禹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爱他,也算替我再爱着他吧。”
我闭上眼将脸埋在她的发中对她承诺:“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我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噗”的一声,随后姐姐紧紧抱住我的双臂缓缓松开,我抬头瞧见煜王拿着剑柄站在姐姐身后笑得清风明月,而剑的另一头没入姐姐的身体中。我难以置信地放开姐姐,只见双手沾满了姐姐的血,和我身上的喜服一般红得刺眼。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爹娘心口上是剑刺穿的窟窿,正汩汩冒血,他们的双眼直直得盯着我身后的煜王,再一转头发现爹娘三姐和煜王都不见了,我大叫出声,从梦魇中挣扎醒来,发现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梦中的惊吓依然存留着。缓过神儿来的我一个劲儿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只是一场噩梦,俗话说梦总是相反的,梦中的煜王总是以坏人的样子出现,生活中一定是温润体贴的。
接着我缓缓想起遇袭那日那帮山匪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给我的印象是要命不要财,如果不是煜王爷及时出现我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心中隐隐的不安让我决定今日尽早去找大哥说一下。
用过早膳我就来到长公主府,府上的下人说嫂嫂一大早就入宫去看望太后娘娘了,大哥一个人在花园练剑。
我快步走到花园,见大哥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沏茶。
“哥,哥,我有事儿和你说……”我着急的过去才发现方才被树干挡住视线的石桌另一头坐着煜王。
我赶紧住口,朝他施礼:“臣女见过煜王爷。”
“不用多礼,快过来坐下。”他温声说道。
我依言坐了下来,一旁的大哥替我斟了一杯茶,然后问道:“方才妹妹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儿想和我说?”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煜王,斟酌着怎样开口,哥哥见我欲言又止,笑着说:“你呀你,马上就要嫁过去了,王爷自然又不是外人,又有什么话不好当面说的?有什么话就说吧!”
转念一想大哥所言也是,我才开口将心中对于遇袭的疑虑全数说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了,陛下下旨彻查过遇袭一事,确是山匪没有错了,只不过因为爹爹之前办公时断了他们的财路,心中有怨报仇罢了,陛下已经将他们尽数问斩,也算是为爹娘和清乐讨回公道了。”大哥看着我,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是哥哥,这……”我还是不相信仅仅只是普通的山匪。
“好了,吟安,无需再多虑此事了。”大哥摇摇头,似乎有些生气。
“吟安……”一旁的煜王缓缓的再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
“王爷,这是家妹的小名。”大哥见煜王存疑开口解释道:“家妹刚出生时总是哭闹,一向沉稳的爹爹都拿她束手无策,家里人总是想着怎样才能让她安静下来,爹爹就说此事就像诗中‘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所描绘的那样令人绞尽脑汁,所以就给她取了‘吟安’二字的小名。”
“真是好听。”煜王听了大哥的解释,轻轻笑着看向我。
“清洛你还真在府里。”嫂嫂走了过来,看见煜王也在粲然一笑接着继续说道:“正好承禹也在,我就把这事儿一块儿说了,免得再跑一趟。”
“阿姐,瞧你喜上眉梢该是什么好事儿吧。”煜王打趣道。
大哥扶着嫂嫂坐下,又为她斟了一盏茶,嫂嫂细细抿了一口茶后她才继续说道:“今日母后唤我进宫就是为了你和清洛的婚事,她十分在意你们俩的事儿,特地找了最好的裁缝来裁喜服,让我知会你明日带着清洛入宫见她,把身量量一量,顺便把礼宴的细节提前商量一下。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好事儿?”
闻言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抿着嘴唇低下头去。
“哈哈哈哈,自然是好事的,明日我便与清洛入宫就是了。”煜王朗声笑起来。
“还有一件喜事儿。”嫂嫂将头转向大哥,咧开嘴笑道:“我……有身孕了。”
闻言在场的人皆是一怔,大哥先是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眼中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阿敏,此话当真?”
嫂嫂捏了捏大哥的脸,点点头回答道:“方才母后喝鸡汤时我闻着味干呕了一阵儿,母后便传太医过来为我瞧了瞧,说是有两月了。清晏,你要当爹爹了。”
“那我岂不是要当小姑姑啦!”我闻言竟比大哥还激动,一下子蹦了起来,膝盖刚好磕在石桌边缘,疼得我“哎哟”了一声。
“你没事儿吧?”煜王赶紧起身扶着我。
“王爷,没事儿没事儿”虽然腿上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但是却是真真的为大哥大嫂高兴。
“你激动作甚啊?又不是你的孩子,没大没小的倒别吓着他了。”大哥立马变了一副嘴脸,赶紧护住嫂嫂。
一旁的嫂嫂拍了拍按在她肩上的手:“清晏,别这样和妹妹说话。”
见嫂嫂为我说话,大哥朝我挑了挑眉,我以吐舌头作为给他的回礼,之后嫂嫂继续说道:“清洛你也别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承禹了,有些事儿别再见外了。”说完她看了看方才我差点摔倒和煜王拉着我的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却不料对方捏了捏我的手,还将手攥得更紧了些。
“好啦,你们俩就在府上用完午膳就赶紧回去准备明天进宫的事宜吧!”嫂嫂嘱咐我和煜王。
用完午膳后,煜王将我送上马车,临别时对我说:“你明日在府中等我就好,我过来接你。”他将手递给我,扶着我上了马车。
“好,一切由王爷安排便放心了”我在马车上站稳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发力将我一把拉了过去,我吓得一怔,在我们俩的脸离着只有三指左右的距离时,他又极快的扶住我的肩膀,扬着嘴角说道:“还有,别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我,以后没有外人时唤我承禹就好。或者……夫君也行。”
“啊……?”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见我这个意料之中落入他“圈套”的模样,于是乎他放声大笑起来,笑过后轻轻地将我扶正,接着对我说:“好啦,快些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再让我借着他的力进马车内坐下。
在以前我觉得大哥在我所有见过的男子中,模样生得算是最佳的一个了,虽是经常喜欢舞刀弄枪的,却一点没有习武之人普遍都存在的粗犷,反而倒是眉目疏朗。这几日与眼前这个男子接触下来,在我心目中排第一的大哥都顺着落到第二位。剑眉横竖,高挺的鼻梁,唇似涂脂,还有笑起来仿佛撒了星星般的双眼,一对可爱的虎牙,肤貌也生得好似瓷器一般白净,连性子也都如世人口中传颂的那般“邶朝煜王温承禹就似一块暖玉般温润,女子见着了会心仪,男子遇上了会叹气”的存在。
马车缓缓启动,在经过他时我猛的叫停马车,掀开窗帘看向他。
他见马车停下温声问道:“怎么了?”
“王……承,承禹,你笑起来真是好看。”说完我赶忙放下帘子,生怕让他瞧见我微红的脸颊,听到我如雷的心跳。
外面安静了一小会儿,接着就听见他敲了敲窗棂,故意压低的声音:“我知道啦!王妃笑起来也非一般女子那般的令人心动。”随后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这男子,如此会撩动心弦,真是叫人心动啊,想着想着就让我笑得越发开心。
回到府上我想着明日进宫见太后娘娘自然是不能空着手去的,便记起上月我在首饰铺定做的本来打算送给阿娘的玉镯子,这个时候也到了取货的日子了,既然阿娘不在了,送给自己夫君的阿娘也是好的。随后我便拿了取货条,唤上烟儿同我一道去取。
刚到店门口我脚还没迈入店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名女子高声说话的声音。
“我不管,那副镯子今日我要定了,不然你这个首饰铺可别想再在这长宁街开下去。”女声语气里满是嚣张的意味。
“李小姐,这副镯子是客人在店里定做的,并非小的不卖给您。”掌柜赔着笑脸。
那女子的气焰还是没有削减半分,拍了拍柜台继续说道:“我不管,你赶紧去把她叫来,让她把这镯子给我便是。”
“这……”里面的掌柜见我提着裙角跨了进来,赶紧一路小跑过来,有些为难:“江小姐,这位小姐看上了您放置在柜台上的镯子了,叫我要您让给她。”
原来竟是这女子看上了我的镯子。
“哟,我还以为是哪位小姐呢,原来是江丞相的四千金啊,哦不对,是原江丞相府,现在这丞相府中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吧。”说话这女子是皇商李慕的小女儿李雪,李慕的生意做得很广,在圈子里大家都会让他几分薄面。
“原来是李小姐。”我朝她点点头,勾着嘴角笑道:“不知李小姐看上了清洛这副手镯哪处了?”
“我就是觉得这副镯子格外好看罢了,这好看的首饰自然要配上好看的人才行啊。”李雪眼中的轻蔑我不是没有看出来。
“真是多谢李小姐的抬爱,但是真是不好意思,这镯子我不能给你。”我将镯子接过来拿在手中。
“凭什么?”对面的女子气势汹汹。
我温婉一笑:“这镯子是清洛打算送给太后娘娘的,李小姐是打算和太后娘娘抢东西吗?”
“就你?送给太后娘娘?哈哈哈哈”李雪讥笑着拍了拍她身旁的婢女,然后继续说道:“若是放在以前,你那身为朝中丞相的爹爹还在世,我倒还信几分。虽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我怎么看着你也像‘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哈哈哈哈。”
“放肆!”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铿锵有力的女声,我转过头发现竟是嫂嫂站在门外。
“参见长公主殿下!”烟儿朝她施礼,我也赶紧甜甜的叫了她一声。
“如果我没有看错,姑娘你应当是李慕的小女儿吧。我就是你方才口中那个‘落毛凤凰不如鸡’的人的大嫂,同时也是邶朝一朝的长公主,像李姑娘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也自然是见过我的吧。”嫂嫂走过来站在我身前,声音不怒自威。
“民女参加长公主殿下。”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李家姑娘这时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民女自然是见过长公主殿下的,长公主殿下贤良淑德,家母常常以殿下作榜样来教导民女。”
一旁的烟儿凑到我耳边十分厌恶:“这李雪见到长公主殿下来了就这么狗腿像换了个人似的,叫什么李雪嘛,以后不如叫‘李腿’算了。”
“可方才我见李姑娘对我家妹妹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啊,不知道还以为李慕家出来一个市井泼妇呢!”嫂嫂轻哼一声,睨着对方:“首先我想告诉李小姐,家父身为皇商,难道没有知会你哪些人不能招惹吗?于江府而言,不管何时又岂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甚至‘落毛凤凰不如鸡’这么一说?你也知道吧,这江府大公子江清晏是我的夫君,邶朝长公主驸马爷,江府二小姐江清然的夫君是朝中的大将军,于情于理这江府又怎么会是你可以来轻蔑的?放宽了说,毕竟李府与江府从来也不是在一个位置的,皇亲国戚和下臣差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再者,马上清洛要嫁给煜王了,这更是亲上加亲的存在。你父亲在皇家中从商是倍有颜面,但是你要想清楚清洛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到她夫君面前说几句什么,说不定就会让你家父亲丢了如今的地位。”
“什么?江清洛要嫁给煜王爷了?”李雪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怎么,还需要将皇上的圣旨送到李姑娘跟前?”嫂嫂的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
“民女不敢!”李雪闻言一怔。
嫂嫂没有再理会她,转过身帮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清洛,拿上东西咱们也该回府了。”
我拿上镯子赶紧跟上嫂嫂的步子,一边开口问道:“嫂嫂,为何在这里啊?大哥要是知道嫂嫂在这儿为我出气,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的。”
“方才你们刚离府我就想起来要提醒你记得给母后捎上点东西才得体,这前脚刚到丞相府后脚就听着下人说你来这边了,我又赶紧过来,没成想遇到这事儿了。”嫂嫂看向我手中的首饰盒子轻轻一笑:“但是啊,没想到我们清洛早就想到了。来,给我瞧瞧这新媳妇给我母后准备了什么物件啊?”
我将首饰盒子缓缓打开,一副翡翠手镯静静的躺在里面。镯子是少见的龙种翡翠,晶莹剔透,质地极佳,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我特意将它制成镂空,刻成了一圈梅花,我记得太后娘娘和阿娘都是喜欢梅花的。这“绣澜阁”果然是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将这梅花刻得惟妙惟肖。
“这镯子是上品啊。”嫂嫂也在赞叹。
“我瞧见这玉料的第一眼便无法再移开眼了,这样好质地的玉很难寻到了”所以当时老板开出的高价有些让我心疼,但我还是决心将它买下。
我让烟儿递过来余下三个首饰盒其中的一个拿给嫂嫂:“这是送给嫂嫂的,平日嫂嫂如此照顾清洛,清洛在心里特别喜欢嫂嫂,虽然这对耳环是用这块玉余下的料制成的,但是我知道嫂嫂定是不会嫌弃的。”
嫂嫂接过盒子轻轻拍拍我的手:“嫂嫂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嫌弃呢?”她瞧了瞧烟儿手中还剩下两个首饰盒:“如果说有一个是送给清然的,那剩下的一个?”
“本来另一对是备给三姐的,上面还刻了她喜欢的玉兰,可……”我低下头鼻子酸酸的。
嫂嫂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忽然想起来:“承禹也喜欢玉兰,要不这样,你拿一只串到腰坠上去,剩下的一只做个剑穗也串到上面去吧,他定会爱不释手的。”
闻言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觉得嫂嫂的方法是极好的,咬着嘴唇点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