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瞭愣了愣,忙慌张地向白空念解释起来:“今天郁殷童没拍戏,一直在家和高砂他们吃火锅呢,而且她也知道我去白家做客了,要是看到我这么狼狈地回去她一定会乱猜的,我……我还没想好该编什么样的理由跟她交代。”
她的唇动了几下,目光怯怯的,却仍一直坚持注视着白空念的双眼。昏暗的车厢里,只余他们的两双眸子相互映照,熠熠生辉。
“你跟郁殷童的关系真的很好。”白空念微笑起来,肯定地说道。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方瞭刚才的问题,却又没有拒绝,想来应该算是默许了。
方瞭的心情也逐渐变得轻松了一些,她弯起嘴角笑笑:“嗯。她最近正好接了一个很重要的戏,这几天都在为这事儿忙,所以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白空念继续开着车,没有接她的话。车里沉寂了一阵子。等轻松转过了两个路口后,他才再次看着前方轻声说道:“不如回我家吧。”
将车停好后,白空念和方瞭便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大门保卫室里的管理员正趴在桌上看电视节目,看到他们走进大门时只是抬起头扫了两人一眼,又将头缩了回去继续盯着电视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方瞭不紧不慢地跟在白空念身后,眼睛却一直盯着地面和自己的脚,没曾想正专注地朝前走的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没刹住脚,差点一头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好在白空念及时转身,手轻轻一扶便揽住了她:“走路的时候专心点。”
听起来像是嘱咐,但声音里不知怎的却好像带了那么一丝笑意。
方瞭有点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停下来是为了等电梯。
当电梯门在叮一声后缓缓打开时,白空念向着后面缓缓摊开手掌,自然而熟稔地牵住了她的手,她还在发愣,人就已经被他带着进了电梯间。
他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轻松按下楼层键。若本来只是为了提醒她快些进电梯的话,此时他便可以松开她的手了。
但是,他并没有就这么放开。宽大温厚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的手,她因冷意而蜷缩的手指与他细长的手指相缠,交换着彼此仅有的一点温度。这样温柔的碰触令她想要逃跑,却又甘愿沉溺。
方瞭呆呆地盯着顶上正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一时脑袋里空空如也,好像所有的情绪和想象在此刻,都化作泡沫消散了。
这个时刻,她放肆而天真地想,要是这短短的几秒时光,能够就此凝固成永恒就好了。
而自己身旁的这个人,他此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方瞭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跟白空念走进了他的家里。
白空念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凉拖鞋递给她,又将另一双毛拖鞋整齐地放在地上:“你先穿凉拖去洗澡,出来之后再换这双鞋。”
方瞭忙照他的话换上凉拖。
白空念直接将她领到浴室,告诉她洗浴用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教她怎么调热水,之后就去了自己的卧室。
过了几分钟,正当方瞭盯着花洒里喷出来的热水发呆时,白空念又匆匆地赶了过来,将手里的一挪东西塞给她:“这是我以前穿的T恤、毛衣和裤子,可能有点大,但是今天太晚可能买不到合适你的衣服了,你先将就着穿,不要冻着。这两条毛巾都是新的,记得把头发擦干。”
絮絮叨叨地对着她嘱咐了一大通话,又询问了好几遍她会不会用热水,直到方瞭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会了,他才终于点点头,侧身关门走出浴室,末了还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慢慢洗,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你不要害怕。”
留下方瞭一个人抱着他的衣服站在浴室里无言以对。
当她是一离开父母就哭闹的三岁小孩吗?她才不会害怕呢。
白空念拿起车钥匙和钱包下了楼,再次开车出了小区。
刚才因为着急带受凉的方瞭回来,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她要在这里住一晚,有很多必需品得买,要知道他的家里可是连一个多余的杯子都找不出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白空念也不愿走太远,便找了离家不远的一间24小时便利店。不过幸运的是这家店规模还算大,他匆匆选了些牙刷、毛巾、杯子、零食和牛奶,在经过服饰区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终于还是走过去,随意地朝货架上整排整排的内衣扫了几眼,却不知道该怎么挑选尺码,最后只好随便拿了几盒最简单的款式。
白空念买了东西赶回家的时候,方瞭正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
她边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边迎向他:“你回来啦。”
白空念看着她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脸,皱了皱眉,转身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台吹风机:“你先擦一擦,然后去把头发吹干。”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从她手中拿过那条微湿的毛巾,轻轻搭在她的头上,双手温柔地揉了揉那一头乱发,语气也从一开始的严肃渐渐变为了哄小孩儿一般的轻柔。
“噢。”方瞭正要走,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臂。她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白空念默默地从袋子里找出那几个盒子,伸手递给她,沉默了一阵子后,他也颇为不自在地解释道:“我……我也不太清楚怎么选,就随便买了中号。”
方瞭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迟疑地落在那几个盒子上。其他的东西她都没有看进眼里,只有那小小的“女性内衣”四个字,像是故意配合着她的心跳,无比嚣张地跃动起来。
她涨红了脸,赶紧从他手里接过电吹风和那盒子,逃也似地冲回了浴室。
白空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
等到方瞭吹好头发出来,白空念已经把买回来的食物摆了满满一桌。
她个子很高,但是身形过瘦,穿着他的衣服就像套着一个大麻袋,身体里空荡荡地晃悠着,裤脚也挽了两三圈才勉强没有触地。
白空念看着她闻着食物香味一步三跳地蹦过来的样子,笑了笑,伸手将搭在沙发上的厚毛衣递给她:“快点穿上。”
方瞭盯着他买的那些热腾腾的米粥、鱼丸、包子、煮玉米和寿司,还是听话地把毛衣套在了身上。
接着,白空念又把一杯热好的牛奶端给她:“先喝这个。”
方瞭乖乖接过那杯热牛奶喝了几口,目光却担忧地在他身上打着来回:“白老师,你也快去洗澡吧,不然也会感冒的。”
白空念看着她浮在唇边一整圈的奶沫,心情很好地笑了笑:“嗯,监督你喝完牛奶之后我就去。”
听到他这句话,方瞭立刻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着那杯牛奶,喝完后,她得意地冲白空念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看,我喝得快吧。白老师你快去吧。”
白空念又好笑又无奈地用手揉了揉她刚吹干正柔顺的头发,答应得也很顺口:“知道了。”
趁着白空念去洗澡的空档,方瞭这才有机会好好观察他的家。
面积不大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或许刚刚好。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则紧闭着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客厅里摆设也简单得很,除了沙发、茶几和另一边的书架墙和书桌外,就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在沙发旁边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半米多高的椭圆形猫窝。表面是一层咖啡色的绒布,前面开了一个圆形的小孔,里面似乎还堆着一层厚厚的垫子,旁边还放了一根毛茸茸的逗猫棒。
这些东西虽然很整洁,但是看起来都不新了。方瞭又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想着,白老师果然在家里养过猫。
只是,现在这个家里,除了这个小小的猫屋以外,并没有任何饲养宠物的痕迹。
方瞭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颗鱼丸,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听到不远处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依然离他很远的感觉。
白空念带着一身热气走回客厅,瞥了一眼桌上没怎么动的食物,便问道:“怎么不吃?没饿吗?”
方瞭嘿嘿笑了几声:“我想等您出来一起吃。”
其实她早就饿了。中午和晚上都只吃了那么小猫两三口,又掉下水这么一折腾,现在面前要是放着一头牛,也许她都能把人家生吞活剥下去。
白空念笑笑,也端起一碗热粥喝了几口。
他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但是,喝下粥后,那种温热的感觉一直延续到胃里,像双小手一样轻轻给予他抚慰。
“白老师。”方瞭的声音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睁开眼看着她:“怎么了?”
方瞭指了指沙发旁的那个猫窝:“我就知道,白老师您那么喜欢猫,肯定自己在家里也养猫。”
白空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忽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浅淡的笑意:“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一直寄宿在我母亲的好友家里。他们没有子女,但养了一大群宠物,这孩子只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也养过猫的缘故,我和他关系很好,所以回国的时候就把他也带回来了。”
所以,他这么喜欢猫,还是源于他少年时养过的那只叫做Pluto的猫吗?
方瞭的表情一软,却又听到白空念继续说:“他在三年前去世。活了十五年,也算得上是高寿。”
“三年前……”方瞭重复着这一句,眼中不免露出了些悲哀的神色。
“对,就是遇到你的那年。”他轻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很喜欢小狗,但是家里没条件养。姑婆有个邻居养了只白色的比熊,我周末回家时总要过去跟她玩大半天。”方瞭微微阖上眼,回忆道,“可惜我高三毕业那年,小狗就得病去世了。那个时候我伤心了很久,也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养任何宠物。陪伴的时候虽然很开心,可是一旦当要和他们分别,却实在太难受了。”
“该来的会来,要走的总会走。”白空念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淡淡出声道,“难受是一时的,而怀念是永久。”
一只猫去世三年,遗留下来的东西至今都还被他保存着。小动物的逝去尚且令白空念难以忘怀,那么,他母亲的死,或许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释怀吧。
方瞭侧过脸注视着他表情平静一如往常的面容,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或许是惊险一过,现在两人坐在房里,终于都放松下来。白空念将喝了大半的粥盒放回桌上,又将一个玉米递给方瞭,微笑着看她抹抹嘴,再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啃了几口。
他笑得相当惬意,又问:“你真的不会游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基本的求生技能也不会呢。”
听他这么一笑,方瞭嘴里咬着的玉米粒顿时变得不甜了,她嘴硬道:“谁说我不会游了?我当时只是太紧张,突然脚一滑摔下去了,就什么游泳的姿势和技巧都忘了。可是你跳下来的时候,我不是也一直在划水嘛。”
谁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啊?她到底是在拼命自救还是根本已经沉了下去,她自己完全都不记得了。
白空念忍住笑:“嗯,用狗刨的姿势划水。”
“狗刨怎么了,那叫本能,是天生就掌握的技能,别人想学还学不会呢。”方瞭继续强词夺理,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啃了几下玉米。
“噢,这么说,其实你当时根本没事,也用不着我下来救你,你自己也可以用狗刨游上岸的对吧?”白空念眼睛弯弯笑。
“那是当然……”方瞭大言不惭,剩下的半句话却因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画面而突兀地停了下来。
她回忆起溺水上岸后他替她做的人工呼吸。
虽然并不能算是亲吻,虽然只是为了救她的命,可她还是不争气地感觉到一丝丝的满足。
她不自觉地轻轻地抿了抿唇,就好像他双唇的触感和温度直到现在仍停留在上面。
白空念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颤动的眼帘,以及绯红一片的双颊。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房中的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不用伸手摸方瞭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颊,一定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烧得滚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