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郁殷童终于顺畅地呼吸到珍贵的空气时,她的意识已经变得涣散。
在昏昏沉沉之间,她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滩化开的污水淌在地上,和身上那个男人的臭味融成了一体。
那种肮脏的气味,就如同是她与生俱来一般,再也无法从她身体里消失了。
她闭上眼,任由对方肆意对待自己,就好像这具躯体与她已没有了关系一样。
在极致的痛楚袭来时,她被周蕃拥着亲吻相贴,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高砂,高砂,高砂……
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既可悲又可笑地想,就算高砂现在来了,自己还有脸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吗?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明自己不是在犯贱?
不,她怎么敢见他?
直到第二天下午,郁殷童才重新获得自由,得以走出那个房间。
她里面穿的打底裙已经被周蕃撕烂,但没有别的替换衣物,她只好穿上大衣,从上到下将所有的扣子都扣得紧紧的,勉强遮掩一下。
脱臼的脚踝在昨天就已经被周蕃自己接了回去,早上又冷敷了一阵子。肿胀虽然消了一些,但还没冰敷多久,周蕃就又缠着她玩昨天的那些把戏。
她被他粗暴地按进接满热水的浴缸底部,在几乎要被水呛死之前又被拖出来呼吸几口,紧接着又被人将头塞进去。
看着她徒劳挣扎,拼命往外咳水的凄惨模样,周蕃满足地大笑起来。
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一直以折磨她为乐的周蕃却又恢复了以往在人前的温柔。
他坐进浴缸里,从后轻轻拥着几乎快虚脱的她,帮她将乱成一团的头发仔细梳理整齐,甚至帮她抹上沐浴露,用柔软的毛巾洗干净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最后换上酒店准备的新浴袍,就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
在他哼着歌愉快地玩游戏的整个过程中,郁殷童一直在发抖。
她害怕自己稍微动一下,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人就会突然发疯,变成像刚才和昨天那样的怪物。或许就算她能保持一直不动的状态,他也会肆意地羞辱与践踏她。
而现在最让郁殷童想死的是,是她自己主动给周蕃这个机会的。
在此之前,他们曾有过几次在高档餐厅不痛不痒的约会,他曾帮她介绍工作,带她去跟自己熟识的导演和制片人吃饭,帮她约过几次广告和杂志拍摄,还教她如何跟同剧组的大咖演员拉近关系。
在几年的屡次合作中,她对这个能力出众的副导演逐渐产生了信赖感,
以致于当他提出让她用某种代价来换取一个重要角色的时候,她竟然天真地以为那是成功之神向自己抛来的橄榄枝。
在郁殷童自己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后,半躺在床上的周蕃盯着手机,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微微笑着说了句:“我等会儿还有工作,你先自己回去。关于那个角色的消息,我之后会通知你。”
能够马上离开这个房间比什么都重要。
郁殷童已经无力去想其他事情,她只想快点从这个疯子眼前消失。
她颤抖着手替自己换好昨天来时穿的那身衣服,捡起被扔在门口角落里的手提包,忍着脚上穿上高跟鞋,脚触地那瞬间她疼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但当她急切地打开大门准备逃离这里时,床上的周蕃抬起了头,出声叫住了她。
“小郁啊,你很有趣,下次我们再来尝试点新鲜玩意儿吧。”
他笑眯眯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她在昨晚的床上和刚才浴室中都曾见到过。
野兽在半饱不饥时发现猎物,既不想马上吃掉对方,但也不想就这样放跑它,所以,干脆逗弄它,逼迫它,折磨它,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死去的猎物,才最美味。
郁殷童全身上下,连牙齿都畏惧得在发颤。
她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脚踝,迅速关上房门冲了出去,拖着那条残腿便往出口方向跑。
她戴上太阳眼镜遮挡面部,把身子努力缩成一团,一只手在胸前拉紧大衣领口,一瘸一拐地贴着酒店大堂的墙根走,最后终于在门童的诧异注视下走出了酒店大门。
她在街口站了很久,才拦下一辆空的出租车。
坐上车后,她因为刚才的跑动有些气喘,而没来得及说话,司机从驾驶座转过头礼貌地询问她目的地。
郁殷童疲惫地将身体靠上椅背,低声地说了句:“去医院吧。锦医……不,算了。”她突然想起白空念在锦医工作,便改口道,“就去离这里最近的诊所好了。”
直到出租车向前开了好一段路,将那座酒店的建筑与招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直到在后视镜中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踪影,郁殷童心中的紧张才终于真的松懈下来。
在诊所里做了检查,处理好脚伤后,郁殷童却没急着回家,又拐进附近商业街的小服装店里,胡乱选了几件衣服和一双平底鞋,甚至连价也没还,付了钱后就急匆匆地进了更衣室。
在狭窄的更衣室里,她脱掉那双折磨了她许久的高跟鞋,迅速换上新的衬衣和长裤,将那条被揉皱撕碎了的破裙子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稍后对着自己的高跟鞋却又泛起了犹豫。
她想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扔掉这双对现在的她来说价格昂贵的鞋子,只好拎起鞋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开门走了出去。
她这次出门本来就没带多少钱,现在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甚至连再一次打车回自己家的钱也不够。
郁殷童只好腆着脸问了服装店老板这附近的公交线路,之后便拖着伤腿,慢腾腾地朝最近的公交站走去。
所幸她现在的所在地离锦大不算远,只需要转一次车,公交车费加起来一共四块钱。
但是这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路上全都是下班回家的人流与车海。公交站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等待的人群。郁殷童站在角落里,望眼欲穿地等了两趟满载的公交车驶过,终于在天黑之前手脚并用地挤上了第三趟车。
人满为患的第97路车上,当然不可能有空余的座位。瘦小的郁殷童被前后左右的乘客挤在中间,一路都随着司机夸张的转弯、急刹而被晃得东倒西歪,不知是谁的胳膊隔三岔五就撞过来,径直打在她后脑勺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却只能死命抱着车厢中间的杆子平衡住身体,好让自己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经历了晚高峰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折腾后,郁殷童才身心疲惫地从公交上下来,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软。
本以为这种时间段方瞭应该不会在家,但当郁殷童摸出钥匙开门走进房内的时候,却看见客厅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方瞭穿着睡衣,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
“你回来啦。”方瞭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之后才抬起头看向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郁殷童,“你昨天一夜没回来,打电话也关机,我……”虽然房间里光线昏暗,但她还是看出郁殷童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
方瞭立刻扔下手里的书,跳下床,连拖鞋也没顾上穿就朝她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问道:“你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视线很快便落在郁殷童那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脚上,音量一下子便提高了:“你脚怎么了?”
郁殷童垂下头,赶紧隐去自己眼里的泪意,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什么,稍微扭到了一下。”
方瞭忙从她手里接过装着高跟鞋的袋子,还把她的包也一齐挂在自己肩上,然后便搀扶着她往床那边走。
“看过医生了?没伤到韧带和骨头吧?”方瞭扶着她在自己床上坐好,赶紧跪下来脱掉她左脚的拖鞋,托着她的小腿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查看起她的伤来。
“上过药了,没事的。”郁殷童勉强笑了笑,被方瞭碰触脚上皮肤的瞬间,她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往里面缩了缩,忍不住想要收回自己的脚。
“等一下!”蹲着的姿势让方瞭在仰头看她的时候猛地发现了一个更令她震惊的细节,她瞪大眼睛,“你脖子上怎么了?”
“没什么……”顾不上郁殷童的反抗,方瞭直接拉开她的衣领查看起来。
一团重重叠叠的青紫痕迹从郁殷童的脖子两侧一直漫延到她的脖颈后方,细碎的形状看上去像是掐痕,仔细一看还有被类似绳索的物体缠绕留下的完整圈痕。
郁殷童不再挣扎,只是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她现在完全不敢看方瞭的眼睛,她害怕从这个最好的朋友眼里,看到她最不能承受却也最熟悉的鄙夷的神色。
方瞭的嘴唇颤了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最后看了那些伤痕一眼,便动作轻柔地替郁殷童整理好领子,重新盖住那些伤痕。
她清楚地记得昨天郁殷童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衣服,然而今天回来的时候她还带着一身的伤。绝对出了什么事。
方瞭蹲在郁殷童身旁,轻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不停颤抖的手,冷静地注视着几乎快要崩溃的女孩,语气坚决地说道:“我陪你去报警。”
方瞭说完这句话,用力地捏了捏郁殷童绵软无力的手。
但听到她的提议,郁殷童却像触电一样浑身发起抖来,目光惊恐地看向她,拼命地摇着头:“不!不要报警!”
“这是故意伤害!”方瞭红了双眼,愤怒地提高声音道,“这次你是保住命了,要是下次对方真的杀了你怎么办?那个人是谁?他是不是用凶器胁迫你?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伤?”
郁殷童将上半身俯倒在自己膝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用双手掩住脸,良久才挤出几句零零碎碎的话:“对不起,方瞭,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的错。”
看着她激烈的反应,方瞭这会子反而想到了更多。
“他是不是强暴了你,还殴打你?”她扶住郁殷童的肩膀,语气不由得急了许多,“听着,你必须报警。现在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做鉴定,我们一定要把那个混账抓住。”
方瞭正欲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报警,没曾想却被郁殷童死死地抓住了手。
她诧异地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望着自己的郁殷童,接下来,却听到她说出了一句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郁殷童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跟他上床的。阿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方瞭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僵硬得不能动了。而逼仄的租住屋内,一直回荡着郁殷童空洞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