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学期正式开始。
对于开学这件事，秦词一定是感觉最开心的人之一。因为他这学期终于能够选修白空念在医学院的课了，他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千方百计地查到白老师的课表，然后按照时间一堂一堂地去蹭课了。
从现在开始，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教室前排，踊跃回答白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了。
他的积极本来是件好事，但是他在上课时过分的活跃程度还是把课上的其他学生吓了一大跳。
当他在同一节课上第二十三次站起来回答问题之后，余下的时间里，白空念便再也没有向学生提过任何问题。
不管是什么提问，每次刚说出口不到五秒钟，秦词便首当其冲地站起来抢答，而且基本都回答对了，这样的场景总让白空念感觉自己只对着一个学生上课。
他觉得这样毕竟有些不妥。于是之后的半节课里，他便只好自问自答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正准备走的白空念却又立刻被好奇宝宝秦词缠住。
秦词捧着笔记，一手撑了撑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看着白空念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白空念一手捞起放在讲台上的书和本子，看了看秦词认真的脸，对他道：“边走边说吧。”
“就是您上次提到过的那个……”秦词忙跟上白空念的步子，和他一起向教室外走去。
“秦词！”早就守在门口的任橘正等得百无聊赖，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精神一振，忍不住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虽然心里很高兴，但任大小姐依旧柳眉倒竖，故意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好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秦词一见是她，脸色当下就黑了。
白空念抬头看了看他俩，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秦词却紧蹙眉头对着她不客气地道：“怎么又是你？”
任橘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走到他们面前，杏眼一瞪：“你这什么语气？谁说我是在等你了？你能别那么自恋吗？”
当她看到秦词身旁的白空念时，却又马上敛了傲慢的神色，异常尊敬地向他问好：“白老师您好。”
白空念难得地对他们两人笑了笑，表情温和愉悦得过头，都有点不太像他了。
秦词突然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任橘也茫然地眨眨眼。
果然，白空念马上便说道：“行了，你俩别吵了，有问题的话下次上课再问。我先走了。”
临走之前，他又郑重地拍了拍秦词的肩膀，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
“白老师！白……”秦词欲哭无泪地叫出了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逃也似地扬长而去。
下课后，方瞭刚从班长手里领到这学期的助学金申请书，一行一行仔细地填好确认完之后，她便去了导师办公室，准备将申请书交给庄正。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先礼貌地站在门外轻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声回应：“请进。”
低沉的男声，没有什么起伏，带着股淡淡的冷意。
方瞭的心跳突然奇怪地加速了一拍，但她自己却没弄懂此中缘由。
在门口傻站了几秒钟，她咬咬牙，还是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空念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翻着桌上的一本笔记簿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夹着笔闲闲地转动着，两只衬衣的袖子都卷了起来，懒散地挽在肘端，露出瘦长的手臂。
她走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抬头看。
方瞭走到了庄正的办公桌前，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座位，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白空念，突然尴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白老师……请问，庄老师他去哪儿了？”
白空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耐心地说道：“他刚被院办的老师叫走了，好像是有什么会要开，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找他有什么事？”
“噢，这样啊。那我明天再来找他好了。白老师再见。”方瞭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一个劲儿地乖乖点头，说完这句便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白空念却立刻叫住了她。
方瞭在心底暗叫一声不好，背对他时表情也扭曲成了一团。不过在转过头面对白空念的时候又迅速恢复成了平静的模样。
“您还有别的事吗，白老师？”方瞭挤出一个勉强又讨好的笑。
白空念依旧熟练地转着手上的笔，就像是找到了心爱的玩具那般舍不得放下。方瞭起初只是随意地盯着盯着，不知不觉地竟有些入神。
他的手长得很漂亮，秀气，修长，指甲短短的，剪得很端正整洁，手部皮肤在光下显得有些浮白，看上去和方瞭想象的医生的手差距不大。
“我随便问问，上次在停车场，你们捡到的那只小狗怎么样了？”他边转着笔，边淡淡地问着她。
方瞭有些奇怪他居然会问起那么久以前的事，却也如实答道：“送给朋友养了。”
“说是朋友在养，其实还是对方的家里人在照顾吧？这不是给别人家里添了负担吗？”白空念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她。
方瞭撇了撇嘴，抗议道：“才不是您说的这样呢，他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虽然是男生但是家务做得比女生还好，而且心思也很细致，平时都是他自己在照顾小狗，洗澡、喂食、修毛，根本没有麻烦别人。”
白空念颇有意味地看着她，继续问道：“有时间给小狗做饭吗？每天的散步呢？饲养宠物可是件耗费时间的体力活，你的这位朋友可千万别中途就放弃了啊。”
“您就放心吧，我朋友很喜欢小狗，每天都带它出去散步，还买了很多狗粮和玩具给它，而且每个月都要带小狗去做一次身体检查，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很称职的主人。”方瞭加重了语气，特别强调道。
虽然安藤当时很轻松就答应了养狗的事，但方瞭总觉得还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所以就算他现在暂时离开了一阵子，她仍然觉得他是一个好主人。
当然，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在白空念面前丢了面子，她对当时他的那一番冷言冷语可是直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着呢。
“喔，是吗？”白空念闲闲地靠向椅背，脸上的笑容依旧浅淡不变。
但方瞭总是能从他那种随意的语气中听出嘲讽的意味。她之前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不过当她和白空念交谈之后，她便会再一次确认这一点。
面前这个人的心底，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想弄明白。
在白空念极具技巧的套话过程中，方瞭一直都保持着配合的态度，虽然她本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由此顺利地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朋友。独居。爱干净，爱打扫。
能给小狗买那么多东西，包括频繁做身体检查，可以看出他的经济条件挺宽裕。
但是……男生……
最大的重点在于，是男生啊……
方瞭离开之后，白空念低下头，将视线重新移回面前的笔记簿上。
然而看着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突然就没了心情。
几天之后的下午，白空念上完课从医学院的教学楼里走出来，一路上都不断有学生向他问好，他也一一颔首示意。
在食堂附近的林荫道上，高砂正牵着一条小狗慢慢悠悠地在路中间晃荡。
他吊儿郎当地咬着根棒棒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走调的小曲，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惬意神情。
看到那条身形与毛色都有些熟悉的小狗，再看看遛狗的高砂，白空念先笑了一声，然后便直接向他们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学校里遛起狗来了？”白空念在高砂的背后突然出声问道。
高砂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狗绳一下子拉紧了许多。小狗正朝前跑得高兴，却就此被他拽了回来，只能不停地用爪子刨着地面，然后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
“哈，白老师，这么巧，您怎么也跟我们走同一条路啊？我明白了，您这是刚下课吧？”高砂浮夸地大笑起来。
白空念含笑看着已经在原地躺下来的小狗，又问道：“它就是上次我在停车场见到的那只狗吧，怎么，是你来养它？”
高砂嘿嘿笑了两声：“最近是我在养啦，这家伙可调皮了，您别看它个头小，胃口却好得不得了，每天喂五顿饭，都快赶上我的份量了！”
白空念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逗弄着小狗，手指轻抚过它的头毛和双耳，小狗惬意地低下头，先是用小舌头慢慢舔舐着他的指尖，接着又将毛茸茸的小下巴靠在他的掌心间。
白空念看着它微微笑着，眉目间难得浮现出格外温柔的神色。
高砂在旁边看傻了眼：“这家伙明明是个小伙子，怎么也这么见色忘主啊？”
看着它那副狗腿的样子，他比了比自己的指甲盖，不甘心地说道：“白老师不就是比我帅了那么一丁点儿吗？”
说完他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生怕大魔王白蛇就这么生起气来会直接骂死他。
白空念这回却意外的没有出言讽刺，而是继续带着淡淡的笑容问他：“给它取名字了吗？”
“嗯！”高砂立刻兴奋了起来，眉飞色舞地向他介绍着，“它叫阿圆，因为吃得多又长得胖，圆滚滚的，所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白空念的唇角再次微微上扬了几分。
阿圆？
倒是挺形象的。
不过，莫非这狗还有个兄弟叫小方？
几乎是在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自在的微笑也同时凝在了嘴边。
但看着面前一脸傻笑的高砂，和依偎在自己手边的可爱阿圆，他沉着眼，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狗的头，终于还是咽下了本想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一个字都没有对他们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