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人摆渡人马脸说了半天,其实就是希望我提出这个终极问题。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机器人,或者就是IPAD上的语音智能SIRI,如果你不问他,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她什么危险?”我不管第几个问题了。
“如果不把她找到,她的生命有不保之虞。”
“她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她有威胁的?”
“你们在咖啡馆拿到我名片的第二天,她就应该来找我,但是她没有来。我让人去她父母的服装店附近打听,说是有几个冒充政府管理人员威胁他们要砸店,并声称要把纪兰亭在外面的事抖露出来,吓得他们赶紧退房走人了。这几个人其实也是被人驱使的。”
“和纪兰亭失踪是有关的吗?”
“据调查是非常直接的有关。”
“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这需要你去把她找出来。”
“我怎么找?”
“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那我来这里做什么?”
无菌人摆渡人马脸:“一来,是为了告诉你纪兰亭有危险,需要你。”
“这我知道了,”我截断他,“二来是什么?”
无菌人摆渡人马脸:“二来,因为你需要来这里一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目的?”
“目的——”无菌人摆渡人马脸沉吟了一会,“借用现代的说法,是为了让你‘破圈’。”他为自己找到一个好词感到开心。
我匆忙赶回医院,赶到血透室的时候,外公已经坐在轮椅上等着我了,我一脸歉意,和医生护士说了谢谢,把外公推了出来。
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回去做饭根本来不及,况且外面这么热。我把外公推到对面的绿杨馄饨店,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在等候馄饨的时候,外公突然问了我一句话:“去愚园路了?”
我看着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从塑料袋里,取出病历卡,里面夹着一张名片。
我拿过名片:马脸的纹身事务所的名片。我扔掉的名片,竟然在他这里。
外公的声音很小,我必须凑近。他说:“愚园路298弄,这里我很熟。”
“你去过这里?”
外公慢声细语地:“我原来住在这里。”
“什么时候?”
“出生在这里。”
馄饨店的生意好人多,嘈杂声已经完全淹没掉外公的话。馄饨来了,我暗示他别说了,吃鲜虾馄饨。
推外公回去的路上,我想着无菌人摆渡人破圈马脸跟我说的事情,感觉自己莫名其妙掉进了一个迷窟里,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谜团一天比一天增加,曾不知何去何从。纪兰亭的消失让我气恼了两天,她声称我是她最信任的人,但是她竟然没有和我透露过一点消息,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上海这个1700万人的城市里。我决心不再去搭她这件破事,但是事情偏偏又找上门来,这个假腿纹身师声称纪兰亭要有危险,而且需要我才能救她出来。纪兰亭是何等人物?地下反抗组织的领袖吗?后面还有这么一个神秘组织在营救她?可笑,她不过是一个外地来打工的裁缝的女儿罢了。那我又是何等神秘牛逼人物?和我那些住在高级商品楼里的同学相比,我出生在底层,爸爸是司机,妈妈在一家医学院做管理员;我们住在拆不掉的老弄堂里,每天四个人挤在一间小房子蜗居;我或许相貌尚可,但是成绩中等、身高中等、性格平庸,没有任何傲人之处;唯一曾经被认为有天赋的嗓音现在因为变声期,也说话如鸭叫。我这么一个活着世界上没有份量的人,我这么一个只希望紧跟着别人的脚步,不要被世界抛弃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光环加身,被赋予了拯救世界的角色?难道是拍摄“宇宙万物推演史”大电影的导演突然有事换了一个新导演,把男主角撤了,青眼有睐,看上了我这个群众演员?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哈哈,我叫钟瑞,不叫斯人。我已习惯于做配角,老天,还是让我做配角吧。
这么一想,我立刻摆脱了‘偶像包袱’,轻轻松松地推着外公回到弄堂。配角的事情虽多,但是架不住心情愉快:我先把外公背上楼,然后把轮椅折叠好搬进房间。我打开空调,冰箱里拿出妈妈为我们准备的中饭:红烧排骨、冬瓜汤、西红柿鸡蛋,微波炉叮叮叮三声,三个菜热好,搬到桌上。百搭在门外用它的爪子敲门,我开门,喂它猫粮,然后盛饭,和外公面对面,吃饭。“稀哩哗啦,呼噜呼噜——”,多么美好的盛夏中午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