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骞的话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打断的。只震动没有铃声,是覃明婉常年的习惯。礼貌性地示意覃明婉先接电话。
暂时的沉默。
如何将这件复杂的事情用最简洁的话表达出来,并且还能让她接受,杨文骞此刻只觉得头疼,恨不能回到五年前,将当年的那个偏执自傲的自己揍上一顿才够解气。
覃明婉垂眸看了一眼,是经纪人魏琳的来电。
魏琳,天越传媒旗下的知名经纪人。在带覃明婉之前,成绩已是业界瞩目。
“喂,琳姐。”
“小韶。地下停车场的车又被私生盯上了。而且这次竟然还有本事在车上装了定位和针孔摄像头。这件事情我在处理了。给你重新联系了一辆车去接你。车牌号我一会儿给你发微信里,你记着看。哦,还有,衣服我让小卓送去你楼上房间了,你一会儿记得换了再下来。”
“好。”
“对了,迟大明星送的礼物还堆在这车的后备箱。我先把事情处理妥了,明天再送去你住处。”
“好。”
覃明婉接电话的时候没有避开人。洗手间里很安静,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顺带落在就在覃明婉身旁的杨文骞耳里。方才还在远在天边的思绪早已被覃明婉和魏琳的谈话拉回现实。眉头没有松开过。
私生?
迟大明星?是迟问风吗?
忽然间又想起前段时间微博热搜被刷到爆的消息,#影视小花明韶与国民男友迟问风疑似同居#,眼底一黯。迟问风,他是知道的。近几年国内爆红的实力型歌手,因为清秀的邻家大男孩气质又被网友称为“国民男友”。一些过往的旧事堵在心口。
见覃明婉挂断了电话,杨文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迟问风?”
“嗯。”覃明婉没多想,只浅浅地答应了一声,顿了下,又添了一句,“最近有合作。”
“那,网上说的那些传言?”
“杨总准备办八卦周刊?”
“随口问问。”娱乐圈里这些花边新闻多数不过捕风捉影,公司为了热度而炒作也未可知,但涉及到那个人,忽而又觉得头疼。转而又宽慰自己,覃明婉不求热度,但不代表公司不会这样做。深知这样的道理,杨文骞没敢让自己想太多。低头看了腕表,将近九点,酒会即将散场,又问覃明婉“准备走了吗?”
刚给魏琳回复完消息的覃明婉顺便看了一眼时间,时间的确不早。
“嗯,去和老师道个别就走。”
“我送你吧。”
“没事,玲姐叫的车在路上了。楼下有私生,我不想明天的热搜是#天越艺人与辰艺传媒少东家共乘#。我的公关团队刚忙完,人在去度假的路上。”覃明婉浅浅笑着,佯装烦恼的样子耸了耸肩。实则为自己找了个完美借口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有个局。”杨文骞有几分要继续纠缠的意思,“就是大学时候我们拍作业经常一个剧组的那些人。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去吧?都很久没见了吧。”
这套说辞有点熟。彼时的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带去一起聚会,甚至是一起工作和一起开会。当时觉得蛮无趣,却又有些幼稚得好笑。
覃明婉没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的组,我记得我不是特别熟。”最终说出口的,还是习惯性地客套,想要婉拒。
杨文骞不知道的,是覃明婉在心底补了一句:除了你,其实都不是很久没见。
C大学生中常年有这样的说法:C大四年里,有三分之一时间在拍片,三分之一时间在剪片,剩下三分之一在准备拍片或准备剪片的路上。诚然如此,C大向来以实践教学著称。
“付暖在。我记得她是你们寝室的,和你关系很好。”想了想,杨文骞看了看腕表,又多加了一句,“赵舟山打算今晚十点向她求婚,听说是当年他表白的时候。现在刚九点,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就可以到。”
赵舟山和付暖的故事,覃明婉是知道的,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如今也终于要走向美满结局了。付暖是覃明婉的大学室友,很可爱很机灵的日系小女生形象,因为上学早年纪小,是整个寝室甚至整个专业的团宠。现在在体制内工作,也是小有名气的话剧编剧了。这些年覃明婉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覃明婉想起上个月在国外拍戏的时候还给她买了礼物,恰好今晚送过去也不错。当然,这些理由或许只有覃明婉自己知道是借口,把某些悲哀而好笑的事实在心底被自欺欺人地矢口否认掉的借口。
五年里,纵然覃明婉给自己灌了再多麻木神经的酒,可到底这一瞥,仍旧痛得厉害。却又有如拥有磁石的引力。是令人上瘾的鸩酒。又在痛恨自己的无能。明明这么恨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些年里却不知道多少次走到有他的会场,只远远看一眼,就又离开。
处处留意他的消息,大抵是因为恨吧,毕竟是那么地想避之不及。
沉默了片刻,覃明婉低着眉眼。她的睫毛很长,遮掩住眼底的黯淡,没有等很久,后来还是点了头。
“好。地址发我微信吧。我先上楼换衣服。”
像是心虚眼前人会再问或者再说些什么,覃明婉很快地离开了洗手间。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把披着的西装外套取下来,还给身前的人。“你的衣服。”
顿了一会儿。
“今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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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骞整个人是砸进轿车的后排座椅的。左手单手打字把地址给覃明婉发了过去。右手还紧紧攥地着那件西装外套。在轿车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他闻见红酒味,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淡淡的清香,像是铃兰花,含蓄柔和却也清冷孤傲。他并不陌生。
就像是很多年前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晚,这种沉痛和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随手把手机往旁边的座位上一扔,把领带直接拽了下来,又解了几颗扣子。手上的戒指看着愈发烦躁,索性褪了下来,随手塞进了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他想,再见面的时候,覃明婉骂他也好,打他也罢,他都认了。他大可以任由她闹一场。可自己怎么忘了,覃明婉是从不会同他闹的,她永远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哪怕是她走的时候,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偏偏是今天这样淡淡的回应,像是陌生人,比像是陌生人更可怕的,是像是点头之交的朋友。
像是一把刀,剜在心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杨文骞又把手机摸回来拿在手里。是覃明婉的回复,只有简单两个字“收到”,附加一个句号。
因为曾经删过好友,记录空落落的,手指短短地滑动一下屏幕就拉到了头。上面的话是一度不敢回看的,但一字一句像是都刻印在了骨血里,怎么也抹除不掉。锥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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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五年前。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关于过去的故事我也不再想听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别闪躲,对师妹好一些。”
覃明婉是凌晨两点的时候发的消息,杨文骞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回复。前一晚喝了酒,睡得格外沉,醒来的时候头还在隐隐的疼。
“谢谢。”杨文骞只回复了两个字。
“对师妹好一些,这是我的底线。”覃明婉很快秒回。
“好。”这是两人在今晚之前的最后一次联系。
彼时的自己,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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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重逢的场面。写婚礼请柬的时候,徐妙云主动提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