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把田甜轰回了房间。把厨房收拾干净后,估计田甜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我回到房间里翻找,从药箱里找出一盒感冒胶囊,又一溜小跑去冰箱翻出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水。
一手拿药,一手拿杯,我用脑门敲田甜的门。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田甜柔弱的鄙视了我一番,放在平时起码要多吐槽我几句。
“喝药,”我把杯子和药递过去,田甜的脸明显发红,不像是害羞。
“田甜别动,”我伸出手。
“别趁我虚弱就耍流氓,”田甜腾出手,一巴掌拍掉我的手,露出一个没有威慑力的眼神。
“不欺负你,听话。”我掰开田甜的手,额头前申。
田甜表情有点犹豫,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怀疑她真的认为我要占便宜了,我哪里有这么坏!
皮肤在接触到田甜额头的时候,我看到离我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她的睫毛在颤动。
明明是试试温度,结果还是像耍流氓,我如是吐槽自己。
“还行,不太烫。”我把田甜的头发抚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像是一只温柔的小兔子,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平时不可爱吗?”田甜少见的撒娇。
“以后我叫你甜可爱。”我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回房间,“快点回去睡觉,记得把药喝了,空调开暖风,不要踹被子......”
“我差点把你当成我妈,”田甜即使生病,毒舌的能力也刻在灵魂深处,“不,你比我妈还要贤妻良母。”
我替田甜关上门,露出一个苦笑。
“不管多大,生病了就像个小孩。”
田甜回去休息了,我坐在门口,用电水壶冲了一壶茶,继续看资料。
外面风在呼啸,屋子里温暖宜人。可能这就是中国人把房子当成刚需的原因。我的梦想就是在上海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50平米也好,像一只蜗牛一样活着,但是起码能得到别人难以想象的快乐。
又想远了,我喝了一口茶,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面前打印的A4纸上。
时间一秒一秒流过,我抬头动动僵硬的脖子,骨头发出嘎嘣的声音,让我在某个瞬间想起了周黑鸭。
时间是十一点半,他们该回来了。
没错,我说的是同一间房子里的两对情侣。虽然平时他们很少出现,但是拜失业所赐,我和他们的作息时间对上了,所以才能在十一点半以后看到他们。
话说,我最近才记住他们的模样。和记住田甜花的时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轮胎摩擦,一定是那个男生停好了电动车。
特斯联的楼道开门声响起,接着是脚步声,越来越响,在冷清的楼道里回荡。
咔,门打开了。
情侣看到我坐在房间门口,脸上的第一反应是茫然,似乎在极力把我和他们的交际圈对上号。
没过一秒,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我这个陌生朋友笑着点点头。
“有人生病了,”等到半夜就为了这一句话,我挺不好意思的,“兄弟待会声音低点。”
我连寒暄都没有,单刀直入。
这就是大城市的租客关系。
他们点点头,悄悄摸摸回屋子收拾。
等到了第二对情侣回来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屋子休息去了。
我梦里梦到了什么,记得不太清了。留下的唯一一点印象,是一台角落里吱吱呀呀的陈旧唱片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噪音。
然后我就醒了。
上海雨夜,温度有点冷。我双眼呆滞,在漆黑的屋子里缓了几秒。
透过隔音聊胜于无的木板墙,确实有细微的哼哼声传出,可能我那诡异的梦境,就是源于这源源不断地声音。
情侣们很安分守己——或者说,我能分辨出他们的声音。他们可不会发出这种接近痛苦的悲鸣,他们快乐得很。
我打开手机,给田甜发了条信息。
“还难受吗?”微信刺眼的白色背景让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三分钟后,田甜回了信息。
“冷。”
我穿着睡衣,又在旁边的椅子上抽了一件外套。出门前,顺便回身在药箱摸了一盒布洛芬,蹑手蹑脚走到田甜门前。
我轻轻敲敲门,又给田甜发了一条信息。
“田甜开门,你把这个药喝掉。”
我不是不想带她去医院,而是不能去。估计田甜已经在发烧了,现在这个样子,身体的免疫力根本扛不住一些病毒的入侵,我不能打赌医院里有没有几率感染新冠病毒。
等了好几分钟,就在我以为田甜睡着了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
田甜披着毯子,屋子里27度的热风吹着,田甜脸色通红,腿在打摆子。
我没耽搁,直接进了田甜的房间。
“你在床上躺一会,”我搀着她走回去,“我把水热一热,待会用温水把布洛芬喝掉,半小时就差不多舒服下来了。”
田甜连眼睛都不想睁,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头发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我甚至都看不出她做了动作出来。
我把吊灯关掉,开了床头灯,灯罩掰到我这边,尽量让田甜睡得舒服点。
我从未觉得等热水烧开是如此缓慢的过程。
半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田甜这副虚弱的样子,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时不时会发抖,牙齿间无法控制地发出难受地呻吟。
我掖好她的被角,低声地说:“田甜再坚持一会,喝了药就会好了。”
在等水变温的时候,我去浴室帮田甜拧了湿毛巾。
“好了好了,”我先倒了点水在自己的被子里,尝了一下温度,“田甜乖,起来喝药。”
我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田甜。
她没有力气,只能倚靠着我的胳膊,慢慢地坐起来。
“孙铭,谢谢你。”田甜在我耳边呢喃,声音低的几近于无。
“我要是对你不好那谁对你好,”我把药和杯子递给田甜,看着她把药喝下,又把杯子接过来,“待会我给你量一下体温,没有测温枪,只有水银温度计。”
我放缓语速,一字一句让田甜听清:“田甜待会你是自己量体温,还是我帮你量。今天我绝不耍流氓。”
田甜没搭理我这尴尬的冷笑话,她睡着了。
湿毛巾又有点变冷了,我那温水重新过了一遍,回到田甜房间轻轻擦着她的脸。被汗水黏成一缕的头发拨到了一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田甜皱着眉,眉头又慢慢舒展。
“等你白天知道我看见你这个样子,估计就会打我了。”我笑着笑着,打了个呵欠。
过了半个小时,我把手贴到田甜额头上,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脸色也不再是病态的潮红,变成了虚弱的蜡黄,夹带着一点血色。
“老了老了,扛不住了。”我看着显示凌晨四点四十的手机叹气,后背因为田甜房间里的热风,早已被汗水湿透。
我也懒得想,直接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手伸进田甜的被子,找到她的手握住,这才脑袋一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人类自己有生物钟,据医学博士说,如果一个人养成晚睡晚起的习惯,那身体并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不过这个习惯的养成对于我这个奔三的男人来说实在太难。
就算刨除了个人身体因素,别人也有自己的作息。我就不信自己在楼上装修的情况下,还能拖着不起床。
就像是我昨晚将近天亮才睡觉,结果早上还不是被强迫醒过来的。
空调已经关低了,23度的暖风,在雨后刚刚好。
一抬头,是田甜盯着我的大眼睛,离我不到20公分。更尴尬的是,我的手还在田甜的被子里,紧紧捏着她的手。
“早上好。”田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名如其人。
“早上好。”我睁着一双熊猫眼,依依不舍地把手抽出来。
“怎么,我的老司机先生还害羞了?”田甜揶揄地看着我,看来病是真好了。
“你可以调侃我的穿着,不可以调侃我的人格。”我严肃声明,“本人不是老司机。”
“嘿嘿嘿。”
田甜傻笑。
我也不由自主跟着傻乐,两个浑身汗臭味的人在小房间里笑个不停。
“不玩了不玩了,”我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腿麻,还打了个趔趄,幸亏没摔倒,“你也起床吧,洗漱完我去给你做早饭去。”
“等等,”田甜喊住我,一脸神秘的表情,“昨天我带了礼物回来,生病了没法送给你,你把眼睛闭上,我要从包里拿出来。”
我心里在疯狂猜测。难道是白金珍藏版实体游戏卡带?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或者是日本正版EVA明日香手办?绫波丽的也行啊;总不可能是还是我最头疼的习题集?我房间里还有一摞呢!
“你站着别动啊,”田甜的声音四处游荡,我琢磨不到来源,“千万别动,也别睁眼,不然我就不给你了。”
“嗯。”我连话都不敢说了。
“3。”
“2。”
“1。”
一片温凉的蝶翼落在我的嘴唇上,我没有睁眼,我知道田甜在做什么。
一个简单的吻,嘴唇接触到另一个嘴唇,这是一秒钟的浪漫。
我应该是什么心情?快乐?兴奋?激动?
我心里在哭,从今天起,我正式成为一个对别人很重要的人。
“好了,从今天起你转正了,恭喜孙铭同志成为田甜同志的正式男友,组织希望你再接再厉,再创佳绩。”田甜蒙着我的眼,似乎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表情。
还没扯皮几句,田甜又惊恐地说道:“我忘了自己感冒刚好一点,不会传染给你吧。”
“笨蛋,”我揉乱田甜的头发,又把她拉过来抱住,“笨蛋。”
男孩子为什么喜欢玩游戏呢?因为玩游戏你知道打倒boss你就赢了,目标明晰,过程明确。为什么小孩不喜欢上学呢?因为小孩不知道从幼儿园到参加高考,会有多大的转变,能带来怎样的回报。
这个道理换句话说,一个清晰的目标和过程,可以给worker无尽的功力,反之亦然。
现在的我,就充满了动力。
田甜的一个亲吻,让没出息的我倍受感动。上厕所顺畅了,脸上也没有青春痘了,学习也像是学霸了。其实从测试期男友到正式男友,变化并没有多大,我既没有得到太多的福利,也没有改编和田甜的相处方式,只是这种被人承认的感觉真的很受用。
聒噪的蝉鸣声中,我度过了盛夏关乎我人生走向的一场考试。时隔多年,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次踏进考场。
“今晚吃烧烤!”田甜发来信息,豪气干云,“我请。”
“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停停停,你搁这报菜名呢?”田甜发来一个熊猫人张学友表情包,“羊肉串烤鱼,位置定好了。”
聊天串口弹出一个定位。
“来公司接我。”田甜发了一个勾手指的表情。
“得令!”我回了过去。
从考点到田甜的公司不算太远,但也近不了多少,下午四点,从闵行坐到陆家嘴,坐地铁也是一个小时起步。
考完试,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轻松。过程我已经完成了,结果就由天定了。
五点半,我到了田甜的公司楼下。上班时间,我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地往田甜公司里走,打开地图,在附近找了一家星巴克,要了一杯拿铁,然后打开macbook漫无目的地刷着网页。
我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好,盯着屏幕发呆。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浓郁的咖啡味道和星巴克音乐单营造出了一种足以让人虚荣的错觉。
我进入office,开始编辑文档。
“1月17日,雨,我在二号线上遇到了田甜......”
这是一段地铁情缘,我斟酌词句,想给自己的故事起个标题。地铁&田甜,就叫地铁上的甜小姐了。
我也没想到,我真的有那个写故事的毅力,甚至坚持了近两个小时。
七点出头,田甜的电话打了过来,手机在桌子上不停震动。
“你在哪里?快来接本仙女。”
“小的在星巴克,”我透过玻璃,看到晚霞和办公楼霓虹灯下左右找我的田甜,黑色的单马尾映成了橘色,跃动飘盈,“左转,左转,往右看一点。”
我笑着对田甜说:“看到了吗,我真诚的眼睛正在凝望着我的小仙女。”
视线对上,我对田甜摆摆手,站起身往外走。
田甜在门口等着,等我走出来,她蹦蹦跳跳走过来。
“我打了滴滴,”我看了看应用,对田甜说,“还有十分钟,这个时间段有点堵。”
“有的吃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
站在马路牙子上,我和田甜意气风发,恨不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然而现实总让我觉得,我更适合兜里揣点水泥,这样就能和村头杀马特斗舞了。
在我和田甜说话的空档,一辆黑色的车驶了过来,缓缓在我们附近停下,也多亏是下班时间,路边的车位没有想象中那么拥堵。
车窗摇下,伸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脸,除了他这个人,我认不出他身上的所有品牌,lv例外,它总让我想起我的游戏等级。
“田甜要回家吗?我捎你一程?”
俗套,我在心里吐槽,真是个狗血的桥段,要是真的这么琼瑶,我真看不起负责我人生走向的那位主笔。
“不用啦,我要和男朋友吃饭去。”田甜拉起我的手,在空中扬了扬,笑着拒绝了这位。
“在晚上才能看出上海的本质,”那个男人笑着点点头,对我也点头致意,“玩得愉快。”
车又慢慢开走,尾灯拖着一抹红色消失在车流中。
“吃醋啦?”田甜发出怪笑。
“这倒没有,我吃哪门子干醋,女朋友漂亮我该开心。”我脸皮还是很厚的,顺便不留痕迹地拍田甜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