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梦如,倒过来念一下。”田甜对我科普。
“如梦蔺,如梦令。”我对蔺梦如刮目相看,“原来令尊文化造诣如此之高,佩服佩服。王炸。”
“要不起,”蔺梦如盘腿坐在床上,及膝的睡裤遮不住光洁的小腿,“是你太笨了大叔。”
“pass,”田甜面对王炸也无可奈何。
我喝了一口冰镇可乐,燥热的夏夜还是不低肥宅水的威力:“对2,走不走?不走我就赢了。”
蔺梦如手里扑克一丢,很自觉的给自己脸上贴了纸条,每次呼吸都吹得纸条抖来抖去,活像是春天的柳树在风中摇摆。
“还玩吗?”我慢慢收拾扑克。
“不玩了,打不过你们,没意思。”蔺梦如换了个淑女点的姿势,但是脸上的纸条总让人觉得滑稽,“咱们来聊聊八卦吧。”
“八卦?什么八卦?”我把扑克塞回包装里,准备从地毯站起来坐到田甜的床上,田甜给了我一个威慑的眼神,我又不经意间抽了椅子过来,假装无事发生。
“能有什么八卦,总不能是你们公司的八卦吧,我连人都对不上。”蔺梦如兴致勃勃,“当然是咱们三个的八卦了。”
这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嘛!这种游戏我从来没不参加,因为你永远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说了实话。
“哪有啥意思。”我对此活动不屑一顾,“我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田甜不就好了吗?”
“嘿嘿嘿,就算你能从田甜问道一些往事,但总有一些你问不到可我知道的事。”蔺梦如满脸奸笑,接着又转过脸蛊惑田甜,“田甜你不想知道这家伙在遇到你之前的事吗?”
“我们猜拳,一局定输赢。”田甜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一、二、三!”
我们一起出手,两个拳头,一个剪刀。
我和田甜盯着蔺梦如。
“三局两胜行吗?”蔺梦如摆出委屈的表情。
“你说呢?”我发射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我想想问你什么问题比较好。”田甜在脑海里用力搜刮过去蔺梦如的黑历史,“你的初恋是谁?”
“或者明天你来做饭。”田甜还是留了情。
蔺梦如苦着脸,委屈的盯着田甜:“我初恋是谁你还不知道吗?都一个大院出来的,人家就喜欢别的校花。”
“下一个下一个。”田甜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一个剪刀两个包子。
我和蔺梦如面面相觑。
“一局定胜负哈。”我和蔺梦如同时出手,战局在瞬息间结束。
我赢了。
“你们是不是出老千啊,”蔺梦如有点怀疑,拉起田甜的手仔细观察,甚至撩起田甜的头发看有没有什么小道具。
“这回我问,”我找到了翻身做主的感觉,这几天被蔺梦如和田甜合伙欺压的老黄历终于揭过去了,“你有几任前男友?”
“三任。”蔺梦如面不改色,“也不是很多嘛。”
没意思,这家伙对于初恋之外的感情问题一直是厚脸皮。
第三局田甜输了,蔺梦如是赢家。
我对蔺梦如的提问充满了好奇,我没有参与的田甜的二十多年似乎正在慢慢揭开。
“亲我一口,这里这里。”蔺梦如指着自己早已卸妆的侧颊,甚至海王田甜那边凑了过去。
“我可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在坑我。”我对于二人联手的套路十分不爽,“再说了,田甜就算亲也要亲我才对。”
“滚粗。”蔺梦如把甜甜拉过来,在田甜脸上香了一口,乐的眉开眼笑。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第四局我输了。
半威胁半恐吓,我把自己的过去像是倒豆子一样说了个遍,田甜和蔺梦如保持着吃瓜群众的职业道德,事无巨细问了个清楚。
我觉得这不叫真心话和大冒险,这就是口述版《我的前半生》。
要说收获,也不是没有。
我成功从蔺梦如嘴里总结出:蔺梦如的求之不得的初恋对象暗恋过田甜,田甜是她们大院的小公主,田甜也是单身solo长大的,田甜住的大院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个大院,田甜居然拿过雅思口语9.0......
越来越多的细节,把田甜塑造得更加立体。这是我从未接触过的田甜。
偷偷地说,我是有些自卑的,或者说,每一份深爱,都包含着一份自卑。因为眼中充满爱意,心里想的全是对方的优秀,和另一半一比,自己就像是尘埃。
我大概知道李叶莓的想法了。
有时候自卑会让人退却,有时候自卑会让人迎头猛进。我不敢断言说自己属于哪一种。
塞林格写过一篇本是用于嘲讽文学圈的短篇故事《破碎故事之心》,文中写道:“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我可真是个瓜怂。
这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新的一天一脸疲惫。本来愉快的一晚,我被自己破坏了。
在白天,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燥热的温度,扭曲的空气,循环播放的蝉鸣,以及空中飞机划过天空留下的轰鸣。
最后,还有证书查询网上我通过考试的信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外面附近的小餐厅订了包厢,用蔺梦如的话来说就是“自己人意思到了就行”,我控制着自己远离酒精,最后只喝了一小杯勇闯天涯。
从昨天到今天,对我而言,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我终于往自己这边的天平上,丢下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砝码。
明明与酒无关,我却烂醉如泥。
两个女孩倒是趁机会喝了不少啤酒,离住处不远,十分钟的脚程,她们放心地把微醺的自己交给我。
在大街上,我扶着田甜。蔺梦如沿着人行绿道,一步一扭地慢慢走。
“你背我吧。”田甜一边傻乐,一边对我说。
女孩喝酒会造成智商下线。
“我倒是不介意,但是蔺梦如多尴尬啊。”
“也是哦。”田甜并没有喝醉,基本的智商还保留着,“我和她一起走回去。”
我拉着田甜,不让她往前走。
“梦如离咱们不远,也窜不到马路上,”我搂着田甜的肩膀,“和你说点事。”
“有啥不开心的说呗。”田甜酒后暴露了北方女孩的性格。
“你咋知道我不开心,”田甜憨态可掬,我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田甜打开我的手:“你开心不开心我还不知道?”
“拿到证书不开心是假的,”夜风里不止有花香,还有无数的蚊子,“我只是压力有点大。”
“嗯?怎么了?”田甜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找到一个公交车站,拉着我过去做下。
至于蔺梦如,早就坐在不远处绿道的石凳上玩手机了。
“过来,”田甜拍拍自己的大腿,“膝枕。”
“这样不太好吧。”我假装犹豫。
“你确定不躺?”
“这个时间点没有公交了,我还是躺下试一试吧。”
公交长椅放不下我的身体,大腿以外的部分,还得自己使点力气维持稳定。
抬起头,我看到了闪烁着星辰微光的天空和田甜的脸。
“最近怎么啦,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田甜低下头,发尖就会落在我的脸上,麻麻痒痒的。
“就是那点事呗。”我闭上眼睛,鼻子还是诚实的嗅到了田甜的香味,“生活就像大山,但是我还没有用愚公的能力。”
“一睁眼,我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到极限,总是会想会不会做到更好,房子、车子......”
田甜在那里笑:“我还年轻啊,你没必要那么急,我又不会咬你屁股。”
我睁开眼,向上伸出手臂,手掌抚摸田甜的脸:“说的也是。”
我在内心苦笑:田甜,我已经老了啊。
田甜把我往怀里拢了拢,视线看着车辆穿梭的马路:“再说了,我对于生活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有的住,有的穿、有的吃,那样也很快乐啊。上海只是我们旅行的路,不是我们的终点。”
她的意思是:不要把上海的繁华当做自己努力的目标。
田甜的想法只需要改几个字就是我的想法:把上海的繁华当做自己努力的方向。
我和田甜的想法并不矛盾,但是压力大小却犹如天壤之别。
在局外人看来,我完全是钻无所谓的牛角尖。但是作为棋局中的棋子,我无法跳出命运棋盘。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类似你的感受。我想考100分,想去常青藤留学,想拿到华尔街的OFFER——你知道的,我是财经专业。”田甜像是撸猫一样摸我的下吧,我察觉到自己刚长出来的胡茬和田甜的指尖在接触,“但是......但是后来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换言之,我认为接受自己的平庸可以让生活更幸福。我有了新的生活方式,我自己来到上海找工作,我在做一个和精致没什么关系的女孩,我在过着国内大多数人都在过的生活。”
“我还是很快乐的,尤其是遇到你之后。”
“你就是围裙妈妈,”我说,“遇到你我也很快乐。”
我突然间明确了,我被牵绊的,是一份想要做的更好的责任心,这份责任心是对的,只是我的理解方式和处理方式出了点问题。
“大腿都被你压麻了,”田甜伸了个懒腰,“走喽,回家。”
“回家。”我跟在后边,屁颠屁颠往回走。
后来我想了很多事。
自从和田甜确立关系之后,我的想法越来越沉重,甚至连玩笑都说的少了。当然,这并不是我不开心,只是责任心作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遇到你之前,我的快乐只是晚餐吃牛排或者馒头的区别,遇到你以后才感受到贫穷所带来的深深自卑感。
我有点对不起他们背地里叫我“老司机”这个称呼,我决定洗心革面,力争上游,夺取段子王称号。
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说人生规划。毕竟新工作又着落了,我这个第三世界人民开始脱贫奔小康了。
周一的时候,我收到了老周发过来的HR的名片,添加好友之后,雷厉风行约好了面试的时间,就在下午四点。
我套了一条短裤,随意找了件短袖,如果再加一件人字拖,就更像码农了。我要是不说,没人能看出来我要面试什么工作。
吃完午饭,在蔺梦如无奈地眼神下,我磨磨蹭蹭出了门,赶地铁往陆家嘴走。
陆家嘴,我又回来了。
等我到公司,时间是下午三点,提前了一个小时。
老周站在楼下前台,插着腰看向我。
“小孙,”老周伸出右手,“以后就是同事了。”
“周末我组个局,一块去吃饭。”我也伸出右手握了握,带着奔三男人仅存的人际交往热情。
老周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别用这种话和我客套,我不喜欢官僚主义。”
“我那请你喝咖啡,包你喝饱那种。”我松开手。
“现在三点零八分,我们还有35分钟的休息时间和17分钟的走路时间,”老周抬脚往外走,“走吧,现在就去喝两杯咖啡提提神。”
老周这个性子我本该猜到的。
其实在办公楼周围,也没什么好的咖啡厅,喝来喝去永远就是星巴克和瑞幸。咖啡并不是一种国内的硬通货,人们只是需要它包装自己。
当然,对我而言,不管是手磨咖啡还是雀巢速溶,喝嘴里都一个味道,牛嚼牡丹。
在咖啡厅磨蹭了一会,老周带着我往楼上走。
厢式电梯不断攀升,停在了16楼。
我进入办公区的时候,看到了和我擦肩而过的王小纯,她眨了眨眼,看起来面试很顺利。
我就是下一位。
“莹莹,他就是来面试的孙铭。”老周带我和不远处会议室门口的HR打了个招呼。
HR穿了一身格式化的OL装,站在门口笑笑:“你好,早就听到周哥在我这边推荐,这次终于见到本人了。”
老周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去面试,但我怎么看怎么像是要上刑场。
HR关了门,从旁边抽出两份合同。
“在合同上需要署名的位置签名就可以了,当然,必要的背调我们还是会做的。”HR递给我一支笔。
我在心里想过许多次面试过程,唯独没有想到这种的,可能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HR坦言:“周哥说人不错,那就真的不错,我只是来和你谈薪资的。”
25K,14薪。
怪不得HR会关门。
“我们这边的薪资调整和晋升渠道在公司后台有清晰明确的说明,如果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找我询问。”HR把我送出会议室,“以后就是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