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叶莓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一直以为田甜没有生气,因为我实在找不出田甜生气的理由,或者是她以什么身份生什么样的气。
但是最终结果告诉我:女人生气不需要理由。
总之田甜真的生气了。
她回来后,虽然外表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怨气少女的模样,甚至还会和我说话,但是她就是生气了。
我为什么知道?
如果一个女人的语气从笑着骂你“王八蛋”到笑着对你说“你好”,就连母猪用猪屁股都能看出来这个女人生气了。我自认为自己的大脑比母猪的猪屁股强,看破女孩子是否生气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问题是,这场莫名其妙愤怒来的太急,我想不出一点对策。想我这种头脑简单的男人,没有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我选择放弃治疗,兴许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过的,还是那个枯燥无味的上班生活。
我和李叶莓虽然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但是做一个普通朋友还是没关系的。小王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还是没搭上叶莓这条线,无奈摇头一整天。
第三天,高胖子终于回来了。看起来这个春节高胖子备受虐待,肥膘掉了三层,肉眼可见地瘦了。
“欢迎高老板回归人民大众的队伍。”我拍手起哄,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高胖子顶了两个黑眼圈,不知道是年假纵欲过度还是没休息好,精神萎靡不振:“去去去,老司机一边开火车去。”
也没聊多少,我们围着他寒暄了一阵,看老陈一直给我们使眼色,知道不能闹得太过惹老周生气,大家该干嘛干嘛。
吃午饭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等饭菜上桌的空档,我按住了高胖子准备解锁手机的胖手:“胖子,什么情况?”
高胖子明显知道我再问他为什么没来公司,可能我管的有点宽,不过这正是男人的特色,心眼大。
“妈的,”高胖子脸色有点黑,估计会一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果不其然,“老子被绿了。”
王小纯刚喝到嘴里的温水喷了出来,边擦嘴边觉得不地道,用纸巾捂着嘴笑。
我想起了周星驰电影《美人鱼》里的名场面——我们绝对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可能经过过年几天的缓冲,高胖子对这事也没那么敏感:“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脑袋上顶了青青草原。”
“呃......”我提出疑问,“那你在女方家里怎么过得年?”
“过个锤子,”高胖子愤愤不平,“幸亏我家离她家不远,搭车小半天回去了。这过年真的是惊喜,我妈炖的肘子,我是真的没吃下,全家吃了三个,剩下七个喂邻居家的狗了。”
我也有点忍俊不禁:“人生处处有惊喜,高老板节哀。”
“我日,越想越来气。”高胖子也不想让这事烂自己心窝里,“那家伙出轨出得是真的可以的。去年我还嘲笑《非诚勿扰》都是拜金女,今年自己就撞上了,说,乌鸦嘴,是不是你嘴巴开光了。”
“你大爷的,”我口吐芬芳,“我怎么又躺枪了。”
“我真的是比祥林嫂还惨啊。”胖子的比喻让我升不起同情心,“绿也就算了,还尼玛狗血。你知道她出轨对象是谁吗?是公司二老板的弟弟,和老周一个职位的隔壁部门头头。”
“嚯,可了不得。”我坐着当捧哏,“年少多金金龟婿。”
“那你没抗争?”小王皱着眉头问。
对于讨论感情问题,女生果然比较认真。
高胖子笑得有点难看:“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走呗。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她喜欢钱,而现在我没那么多钱。”
钱啊钱,你真是个迷人的混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谈钱伤感情,不谈钱又活不下去。高胖子,节哀。
和我们几个人的心情一样,上海的天气又开始变得阴郁,乌云越来越暗,果不其然,下午下了好大的一场雨,直到下班时间雨也没有停,只是转小了。
接下来的几天,和让人烦躁的天气一样,老周的脸上也看不到阳光。就连平时掐着表来的实习生大富,也开始提前到公司。
我们组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气氛。任由其他部门的欢笑声传过来,我们工位附近永远是一片死寂,连说话都尽量用钉钉解决。
2月13日的中午,我们遇到了高胖子的前女友。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陪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脸上绽放着甜美的尴尬笑容。
她和李叶莓一样,卑微地就像一粒尘埃。
当天下午,高胖子去了人事的办公室,办理了离职手续。
用高胖子的原话说:“你知道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尽量迁就她,想给她最好的东西,竭尽所能。但是到了别人身边,她就像一只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流浪狗,生怕被主人踹一脚。我看着难过,又他妈反胃。”
他真的待不下去了,辞职,自愿的。
似乎一切不好的事都随着上海的一场大雨袭来,情况急转直下,高源高胖子的离职,只是一个开始。
高胖子离开后的一周,虽然他已经不在这个公司,但我还是能看到那个男人带着高胖子的前女友在星巴克和附近的商铺走来走去,只不过频率没那么高了。但是每一次遇到,我都会找一条其他的路,远远绕开他们。
关于高源离职的八卦,经过女员工的嘴里不断传播,发酵成了一场职场的小风暴,公司的领导层开始收到了质疑。
也许那个小领导不是有心挖高源的墙角,但是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太阳了。
周五下班前,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微信私聊了王小纯,准备到点开溜。隔壁部门的同事突然发过来邮件,让我确认表格中的物料信息,顺便去找活动负责人签字。
我咳了一声,给看过来的小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门口等我。
路过小王办公桌的时候,我把包递给她,让她帮我带出去。自己则是带着文件,去找上级签字。
活动负责人的位置在楼层的西边,和公司大老板的私人办公室隔了一件空房间。
往过走,我看到许多同事在盯着那边的门。离门越来越近,我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事怎么处理?”隐约是老周的声音。
“什么怎么处理,这就是员工私人问题。”
大老板压低的声音模糊地传出来:“子恒,这不仅仅......私人问题,现在......有点动荡了,很多人......跳槽的倾向,你得劝劝......作秀也可以。”
陆子恒,公司二把手。
我不敢往过走了,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里面的人还在不停地交流,琐碎的普通话夹杂着上海话透过门缝飘出来。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咆哮:“去你妈的,老子的人都走了,那点破事搞得大家都待不住了。这是公司,不是你家。大家的心血都快黄了!让你弟弟道个歉这么难?行,陆子恒,这家公司以后随你姓陆,老子的股票抛了,我自己滚。”
话刚说完,领导办公室门开了。老周低着头走出来,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公司安静了。
老周是第二个离开的。
我觉得很惊悚,一家公司,因为员工的感情问题,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领导层分崩离析。虽然我很开心,高源出了一口恶气,但是我也很绝望,因为我要赶快找下一份工作,不然只能选择饿肚子,或者回老家当个未来可以看穿的普通员工。
我不是对上海产生了依赖,这不是死鸭子嘴硬。我只是觉得,人生如果一眼看穿,就像是第一集就被剧透,剩下的日子,与我而言真的没什么意义。
周末的时候,王小纯约我去她家吃饭,疫情情况有所好转,她租的房子也能进去。到了她的楼下,我偶遇了李叶莓。
很明显,李叶莓也是被约过来的。今天的李叶莓心情好像还不错,穿了一身莫兰迪浅灰绿色系的外套,牛仔裤勾勒出铅笔腿的轮廓,普通的搭配因为脖子上的围巾和立起来的衬衫领,一下子就突出了干练的气质。
她手里提了一袋菜,叶子拔尖露出头来,她看见我也来了,对我笑了笑。
那天说那些私事,我们就当是一时冲动。
今天的午饭是火锅。
在我们几个人忙着切菜和放底料熬汤底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如约而至。
“什么嘛!”我噘着嘴,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今天我可以左拥右抱,结果死胖子也来了。”
“抱你妹,”王小纯释放热辣的女人范,给了我一计肘击,“没高胖子过来,哪有你这顿饭。你就是充话费送的。”
高源换好拖鞋,带着手里的袋子来到厨房:“刚买的鱼,给我找把刀。”
似乎每个人都有事做,我因为厨艺过于反人类,只能很尴尬的站着。
王小纯走过来看着我,上下打量一番:“不错不错,看来没有因为叶莓的拒绝打击到。”
我更尴尬了,“切”了一声。
李叶莓边洗菜边偷笑:“你给我介绍的这位纯情的像是小学生,哪里像是你们说的老司机的样子。”
“什么什么?”腌鱼的高源从厨房里伸出脑袋,“孙铭破天荒想谈恋爱了啊我去。快摸摸这家伙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再调侃我今天就吃猪头肉,”我恐吓他,“肉从你脑袋上切。”
说说笑笑,火锅煮开了,木炭夹杂花椒和番茄牛油的味道飘荡在客厅里,估计王小纯要被房东骂。更令我感到好奇的是,这个黄铜火锅王小纯是从哪带来的。
“火锅就是我的命!”王小纯拍着自己的胸脯,“以后我要带着这家伙嫁人。”
女汉子可爱起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我想起了第一次把王小纯叫小王的那个下午,她第一次把我的外号从老乌变成老司机,我也把她的外号从小纯改成了“小王”,和隔壁老王就差一个辈分。
“王小纯,我以后不叫你小王了。”我一脸认真,“你也别叫我老司机了,叫我一声孙哥,叫不出吃亏叫不出上当,也不会再让李叶莓之外的女生误解我的人格。”
“那叫我小纯吧,不过,你想让我叫哥,下辈子吧。”
高胖子在一旁绷着脸,眼角却出卖了他偷着乐的心情:“别打情骂俏了,再不吃火锅待会就吃锅巴吧。”
王小纯给了他一脚。
我接过李叶莓递过来的围裙,坐在桌子前的小垫子上。王小纯回屋里翻箱倒柜,搜出了一瓶红酒。
“这是我刚毕业时候买的,”王小纯又要犯二了,“本来打算当成女儿红供着,准备结婚的时候喝。今天拿出来,就当我提前结婚了。”
“这么珍贵,你要好好收着啊。”李叶莓都替她心疼,生怕瓶子掉下来。
“别听她胡说,这瓶酒是上次公司年会的鼓励奖,我亲眼看着她捧回家的。”我在一旁吐槽。
王小纯也不好意思继续骗李叶莓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每个人被子里都倒了一点红酒,虽然说吃火锅喝红酒有种山西煤老板的味道。
“咳咳,”王小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跪坐在软垫上,“同志们,今天咱们面包有了,牛奶也有了。”王小纯指指火锅和红酒,“精神生活丰富了,宅男也敢谈恋爱了。”
这句话绝对在影射我。
“今天咱们的聚会,不只是为了生活苟且和金钱劣势二叹息,更重要的是要有胡杨精神。”王小纯强装领导范,左手指指我,“我要把孙铭栽种到塔克拉玛干,他也不能干死。所以大家要向孙铭学习,不因困顿人生而悲哀。每天要充满正能量。干啥不用太拼命,但也要加油,是不是?奥利给!”
高胖子知道王小纯耍宝是为了安慰他,所以坐在一边特别卖力地鼓掌,像是听德云社相声的观众。
李叶莓举起酒杯:“为明天干杯!”
无论过去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我们只需要享受人生,我仿佛在这一刻忘记了老周在办公室的暴怒,忘记了高胖子愤而离职的悲哀,忘记了李叶莓求而不得的无奈,忘记了变得和我井水不犯河水的田甜。
我很享受这一顿饭的时间里的快乐,这是成年人难以寻得的喘息时机。北岛在《波兰来客》里写着:那些年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干杯!”我也举杯,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