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剪了头发,面容祥静。
细国有容乃大,全球各地的艺术家都愿意在此流连。
倦怠的阳光,一群灰蓝的鸽子平地而起,划过排排建筑的脸,像是五线谱上的蝌蚪。广场上坐了露天喝咖啡闲谈的人们,地上有街头艺术家画画抱着吉他唱浪漫的歌,黑白黄,各色面孔川流不息。
她清醒时就开始阅读大量关于宗教方面的书籍,她似乎真的平和下来了,能对乔一说清楚不同宗教之间的相通之处,也能意识到人愿意相信神力,是对现状过于无能为力,这才甘心听天由命而有所信奉,便觉得自己有所虔诚,天也会因为这虔诚善纳你。说来道去,人总是缺失安全感的,她对乔一说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缺乏安全感的生命。
月白的玉镯温润简朴,她日日戴在腕上,是乔一带她走出鹿城时买的第一件礼物。他说,只愿以后的日子,淡然安然似这玉,一个小圆圈,是为了给你以前的人生划上最优美的符号。从今以后,我们重新开始。
她看着眼前英俊温暖的面孔,一声不吭。
细国特有的风情恰如蔚蓝的大海,她枕在辽阔的波涛上,偶尔有些年少旧梦扰得她不能平静,当她跟着乔一走过人群中,总有人回头看,因为那光一样柔和的气场,动人心魄。
与世无争的日子,她坐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穿珠子,做项链做手工艺品,挂在乔一的春天照相馆里卖。
或者披白色的风衣,在下了微雨的暮色街边缓慢行走。只为了听听钢琴店里那个练琴的四岁女孩断断续续咿咿呀呀的曲调。
时光周而复始,她的心态不过漠然如佛座前的拈花一笑。
乔一慢慢放下心来了,他打算把店里的钢琴移到她经常坐的落地窗前。
然而某个春天的早晨,她听见第一遍鸟声就睡不着了,打扫屋子,清晒衣裳,一直忙碌到晚上。到夜里十一点,打开《大悲咒》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楼下灯火辉煌。她合上书,前尘往事梦一样一一在心头碾过,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落到楼下那条流淌着音乐的街上。
街上走过背着画板的少年,风把他的白衣吹得紧贴在细瘦的身躯上。少年骄傲地行走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将要带他进入怎样的年华圣地,全然不把周围神色各异、装饰各异的男女放在眼里。茫茫的混沌被他的脚步穿开,杀出一条清晰的路。因为年轻的骄傲,希望总是寄予过多的美好。她看见少年走到一个电话厅前,打了电话,然后手插进口袋里等,一个卷发的女子远远地跑过来,他们在街角拥吻,漠漠车流人流都是华丽的音乐背景……
乔一处理完最后一批照片,冲泡好药,右手端着,左手懒懒地舒展出去,走进来找她。
杯子砸落到地上,滚到空空的白色安眠药瓶前——还差一丁点儿距离就触到了那个孤独的小小的绝望的瓶,但饱含希望的杯子滚着滚着就停下来了。就像他对她的心一样,他不顾一切地朝向她,却总不能完全够到。
红色的地毯被染得像是一大块深红色的血。
她已经走了,静静歪在靠椅上,嘴角含笑。
他将她的头紧紧搂在怀里,没有声音,眼泪静静地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