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活着,但如果我现在死了,也已经无憾,因为我的生命中拥有你,满足并知足。”
“但是马明还有很多遗憾,还有很多想做却未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想说却来不及说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助他去完成。”
方涵拥抱着许静,在黑暗中默默叹气。
许静只能轻轻抚摸着他的沧桑的脸庞。
方涵在许静额上亲了一口,起身重新回到逻辑院大禅房,在马明的缸前坐着。
就在这里,马明曾经疯狂厮打着方涵。
以方涵的功力,想要撂倒马明,不在话下。
但方涵当时任由马明撕扯。
因为方涵懂马明,懂马明的苦。
当时马明处于知识和信息的旧体系和新体系的巨大裂缝中。
当时马明要在怀疑中接受一切,在接受中怀疑一切。
当时马明要处理好工作于生活之间的协调问题。
当时马明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关注和关心生活、家庭、家人。
当时谢丽的父母过来探亲,马明却没有好好招呼他们。
当时谢丽无法理解马明。
谢丽和马明就此分开。
人有病,天知否?
而今马明因为寻找谢丽而在外受到伤害——方涵用“伤害”而非“杀害”,方涵还不能接受马明受到杀害的事实。
而今马明因为寻找谢丽而在外受到伤害——马明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下定了决心去寻找谢丽,所以才放弃了工作。
这就是马明想要做却还未做的很多事情中的一件。
马明遇到了什么危险?谁伤害了他?
这也是需要了解的事情。
方涵出离愤怒,他要去了解这一切。
逻辑院并不是一个软弱的存在。
逻辑院的人不允许被欺负。
方涵更不是一个软弱的存在。
方涵不允许自己的战友蒙冤不得白。
微型机器人和机甲收集的信息很有限。
方涵只知道马明在艾伦马克的办公室,被激光枪扫射而死,死前跟办公室的受话器说过一些话,办公室的音箱传出一些话。
方涵只知道马明聊到谢丽、齐晶、罗辑、逻辑思维等名字。
方涵也知道一些其他情况,马明跟他聊过齐晶、齐天、齐湘、迈克尔维克多等人的一些事情。
但方涵了解得并不全面。
观尘是不会告诉方涵所有事情的。
观尘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是非恩怨情仇。
但方涵决定要去了解。
马明还能告诉方涵什么事情吗?
“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方涵注视着玻璃方孔内缸里液体中漂浮的杂质,用逻辑共振默念道。
方涵觉得,既然那些脑细胞仍然是活性成分,那么意识一定并非完全没有存在的立足之地。
只不过,它无法跟外界连接。
它如果要跟外界连接,它如果要跟交互信息,一般需要通过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这五种最常规的感觉。
如果你盲了,你就失去了五彩斑斓的感官意识……是吗?
如果你聋了,你就没有声音的意识。
如果你的味蕾有问题,你的味觉意识就退化了。
如果你只剩下大脑而没有鼻子,你怎么会继续拥有嗅觉意识呢?
你没有触觉,那么所有事物怎么反馈到你的意识中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明的意识已经消亡了,是吗?
然而,既然那些脑细胞仍然是活性成分,那么意识——本识,一定并非完全没有存在的立足之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意识可以是仍然活着、并未死亡的一种存在。
只不过,它无法跟外界连接,无法跟外界沟通、无法跟外界交互。
就像没有插电、没有开机的电脑,处于关机、休眠、睡眠或待机的状态。
就像开着的电脑,没有键盘、受话器、摄像头之类的输入设备,没有显示屏、音箱、打印机之类的输出设备,硬盘指示灯在闪烁,看着干着急,是吗?
就像一个又聋又瞎的哑巴,他能说什么呢?
假如一个又聋又瞎的哑巴,他全身瘫痪了,他能做什么呢?
假如一个人他的心跳暂停了、呼吸暂停了,他是死了,还是冬眠了?
现代医学对于一个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的判断,是基于生物学的“脑死亡”、“心跳停止”,但是,所谓“脑死亡”、“心跳停止”、“呼吸停止”了,这个人有没有可能还有一些意识,想求救却喊不出,眼角还会涌出泪水呢?
细思极恐。
假如马明的这些脑细胞仍然存在意识,方涵是不愿意放弃治疗马明的。
那么,假如马明的这些脑细胞仍然存在意识,该如何重建它的软硬件系统,该如何接入输出、输入设备呢?
田利园说的没错,基于碳基生物的现代医学,并不等同于生命科学。
基于硅基生物的主机、输入设备、输出设备的体系,也并不能简单地让碳基生物的零件得到组装、移植、嫁接。
田利园说的没错,意识的问题,可能需要物理学、数学、哲学等方面的未来理论去研究。
方涵对此有更深刻的认识。
逻辑学,就是物理学、数学、哲学等等所有学科糅合结合成一体的未来理论。
这就是马明建立逻辑思维研究院的出发点。
逻辑院要研究的终极课题就是这个未来理论。
问题在于。
未来理论。
现在还不成熟。
马明就玩完了。
怎么办?
无论是马明还是方涵,对“数理逻辑共振”,都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会用、能用,但是尚未探索研知它的本质原理。
也许探索研知明白了它的本质原理,方涵就能够主动直接去接触到马明的残留活性脑细胞上的残留思维意识,从而直接建立沟通交流。
观尘说过,他还在,还在那些残留的活性脑细胞上。
他在云端,他在尘泥,他在庞大星河中,他在微生物上。
他的原理,无疑,如他自己所说,是大道至简的数理逻辑共振。
想着觉得简单,但就是弄不明白他的原理。
方涵只能盘腿席地而坐在逻辑院大禅房,坐在马明的缸前,以数理逻辑共振的方式刺激着缸里的脑细胞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