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园里,徐延洐正端坐在楠木椅上喝着茶,沈婉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目光闪烁地打量着徐延洐。
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延洐会来找她准没好事!
徐延洐呐了两口茶就道:“四小姐搭着我的关系才认识的齐旭保,要论起来我还是你们半个媒人,明日两位大婚,我提前过来给四小姐贺喜,四小姐怎跟防贼一样防着我,难不成四小姐得鱼忘筌?”
沈婉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候爷误会,我明日就要嫁为新妇,和候爷呆在一个屋檐下多有不便。”
徐延洐微微抬眉,听不出情绪地道了声:“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倒也没说什么重话,沈婉听着却莫名得直冒冷汗。
谁都知道瑾王世子不好惹,磋磨起人来就往死里整,沈婉不得不小心应对。
徐延洐目光飘过来,扫了沈婉一眼道:“成亲是大事,依我和万户候的关系自然要送份大礼,我在府里琢磨好几天,送什么礼才能历久弥新、牢记心头、一辈子都忘不掉呢?想来想去还没想到,你可有主意?”
沈婉抚了抚额头的冷汗道:“礼轻情意重,世子送什么都是最好的。”
徐延洐不乐意地道:“瑾王府什么时候送过薄礼,要送就要送大礼,你这算什么话!”
沈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有点语塞。
徐延洐低头喝口茶,抬头时漫不经心地道:“四小姐,天气干燥,你也该多喝点茶水,你屋里的丫环真是不懂事,也不晓得时时给主子续水倒茶,要搁瑾王府,这样的傻屌早被拖出去打死。”
沈婉屋里的丫环玉染闻言,吓得忙上前又是倒茶又是续水。
沈婉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端到手里,刚抿了半口就听到徐延洐道:“哟!我品出来了,四小姐用的是雪水,用来泡茶最好不过,咱们会稽城还没下雪,四小姐倒先赶一头喝上了。”
沈婉寒喧道:“府州亲眷送来的雪水,若是世子要,我一会取些给您带回去。”
徐延洐道:“我在四小姐屋里尝两口就罢,真要取回去,我府里规矩多,又是银针试毒、又是御医查色辨物,横竖一瓶水要研究半天,轻易喝不得。”
又似想到什么,随意地道:“姜御医你可有听说,跟我关系极好,上回府里有个小厮因不满我平日作派便在茶水里倒了点巴豆粉,一眼就让姜御医瞧出来,我晓得后让人冲了一水桶巴豆粉灌小厮肚里去,拉到后来大小便都失禁,得了后遗症,走哪儿下边都要掉东西,你说恶不恶心!”
沈婉握茶杯的手整个僵住,良久才颤巍巍把茶杯放到桌上,脸色白如霜花。
徐延洐起了身,掸了掸衣服上的浮尘道:“明天就是你和齐旭保的大喜之日,想必你会忙得脚不沾地,我就不再多加打扰,大礼我回府后再想想,明天一定送上。”
沈婉想起身送徐延洐,可觉得两腿发软,扶着身边的桌子才勉强站起。
徐延洐勾着嘴角笑道:“不必送,我还要去小婳屋里一趟。听安兰说,你也给小婳送了雪水,果然姐妹情深,想必我让齐旭保转达的话你也听全了。”
沈婉脑子里乱糟糟,早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徐延洐收了笑,脸色阴沉沉地道:“我是要娶小婳的,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待小婳好,我日后也会待你们好的,这句话,四小姐不会没听进心里吧?”
沈婉大汗淋漓。
徐延洐扭头瞧了眼窗外,又回头道:“外面在刮东北风,冷得能冻死狗,四小姐却热得满头是汗,仔细着身体,明天的婚宴可别出了差词。”
沈婉觉得周身透不过气来。
徐延洐便朝着门外走,一只脚已经迈到外头,却又缩了回来,长身玉立地转身道:“四小姐,大喜的日子要不要备点烟火放放,显得喜气,听说你和造烟火的人很熟,玉衡楼今年的烟火戏就特别好看,用的是你认识那家的,你要想用,我一会让人去取些。”
沈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手臂撑在桌子上直打颤。
徐延洐轻轻拍着自己脑门,口气中带出几分恍然:“瞧我这记性,那家烟火铺昨晚失了火,烧死好几人,并不是毁容这样的小儿科,而是烧得骨头都成了黑炭,大过年的好日子,瞅着都该一家团聚,偏偏生离死别,可真让人伤心。”
说完叹口气,看都没看沈婉一眼,扬长而去。
沈婉手一松,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感觉三魂六魄全没了,嘴唇抖得跟筛子一样。
玉染瞧着不对劲,忙上前道:“四小姐,你没事吧!”
沈婉一副毛骨悚然的样子,嘴里嘀嘀咕咕道:“他全知道,他居然全知道……。”
玉染听不懂沈婉在说什么,又问道:“四小姐,要不要请大夫来帮你看看,我瞧您抖得厉害,可有着凉?”
沈婉不理玉染,突然捂着脸尖叫起来:“去,赶紧去把姨娘叫来,快点去!”
玉染被沈婉吓得连退几步,缓过神来道:“四小姐别急,我这就去。”
说完,疾步向门口走,沈婉还在叫:“跑着去,快点跑着去!”
尖锐的声音扎得玉染耳朵疼,玉染出了房门就朝花室跑去,傅姨娘正在花室里修剪枝叶,听了玉染的话急冲冲回到屋子里,瞧着满面惊恐的沈婉道:“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沈婉一下子从椅上竖起来,嘶心裂肺地喊:“姨娘,拦着徐延洐,一定要拦着徐延洐,我不许他明天来婚宴……。”
傅姨娘没听完就道:“说什么胡话呢!瑾王妃是全福人,世子是男方的陪客,哪有不来的道理。”
全福人和陪客!
徐延洐为什么让瑾王妃当全福人,又为什么要当齐旭保的陪客,他明明知道一切真相,不是应该将她千刀万剐,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还让婚礼继续?
难道,徐延洐看着齐旭保的面子要放她一马?
不,不可能,徐延洐不是心善的。
等等,徐延洐刚才说要送她一份大礼——要让她牢记心头、一辈子都忘不掉,难道徐延洐明天要在婚礼上使坏!
沈婉越想越害怕,向着傅姨娘道:“真的没办法阻止徐延洐来婚宴吗?”
傅姨娘观察着沈婉的表情道:“你和徐延洐有什么事,我瞧着你好似有心事。”
当然有事。
她神不知鬼不觉做的所有事,明明不可能被人发觉,但偏偏被徐延洐发觉了,听说徐延洐向来睚眦必报,沈婉不觉得自己能混得过明天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