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灵顾不得道歉,直言大祸临头。
“……”梁昭还处于混沌中。
片刻后,她问,“又怎么啦?”
枯灵刚要开口,又反复想了想,宿主是冒牌的公主,说出来只怕她自乱阵脚暴露的越快。还是不说了,转而改口道,“宿主,玉牌被主角扯下来了……你看能不能给他再带回去?”
“……就因为这个你要吵醒我睡午觉?”
“对啊,这个很重要的不是吗?”
梁昭无言,靠着背闭眼,“能不能等我睡醒。下午再去。”
枯灵想说宿主不是已经醒了吗?最后还是没说。
四月堪过,五月初至,世子府里的景色也要比冬日的冷寂多出好几种颜色。
梁昭换了身红色织锦长裙,重新梳了个惊鹄髻,额间点了朱砂,使其端庄秀丽中多了一分惊艳。
她嘱咐绒绒好好呆在东苑,也不要人跟着,就这么出了东苑。
东苑往下就是南苑,世子府坐北朝南,外院还在四苑之外,围了一堵内墙,细看格局就是个“回”字。
四苑如今都有婢女仆人守着,梁昭难得出门除了被行礼被问好之外,还要被偷瞄。不过她装作不知,一路跟着地图到了南苑,苑门口的婢女比她的还多,这就很气人了。
“枯灵,看来这个朝妤很好看了。”
“宿主你吃醋了?”
苑门口的婢女看见是世子妃来了,纷纷行礼,脆生生开口,“世子妃安好。”
梁昭听得舒服了,也就不再费力纠正系统的脑残回答了,笑着说,“本人来找世子的,他可在这里?”
“在梅花林的小亭子里。”一个年纪较小的婢女抢先答了,
“可需要奴婢们引路?”
梁昭当然摇头,进了南苑直接右拐,身后有婢女诧异,小声讨论道,“世子妃来过这里?”
“不知道,我来这的时候世子妃从来没见到过。”回答的是刚才抢话的小婢女,她人长得可爱,说话时犹可见稚气。
“你没见过世子妃刚才怎么那么殷勤?”
“我见过世子妃的画像,晏管事说进世子府第一件事就是要认得世子妃,你们没见过吗?”
众婢女这才恍然,“对啊,难怪一见面就知道是世子妃了,原来天天都要认的。”
她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尚可,进世子府也不过半月有余,是外院的晏管事从人牙子那里选的。其他人不用先知道,需得先学会认主子。
世子亲自画了一副画像,就搁在晏管事那里。上面画的正是梁昭本人和齐霁,二人一红一白,其画技就算没见过真人的小婢女一看到梁昭,也会觉得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世子妃。
何况梁昭今天穿的凑巧,平日里各种颜色的穿,今天特意打扮选了红衣。
不提婢女们如何惊叹,梁昭这里也是走的艰难,被方向迷得七荤八素。
“枯灵,这里为什么是条死路?”
“这里为什么通向茅厕?”
“这个厉害了,我又看到门口那几个小丫头了。”
枯灵听不下去了,愤然收起了地图,“我就没见过有地图还会迷路的人!”
它决定亲自导航,“往右,前面那丛草看到没,踩过去,对就是踩过去。”
几番波折后,梁昭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梅花林,热泪盈眶,“不会还要我爬一次树吧?”
南苑的梅花林种的比宫里那些要晚,自然不会构成迷阵,梁昭之所以有地图还会迷路,就是被一点点障眼法迷惑了视线。
果不其然,在走了几步之后,梁昭看到一座八角亭,亭内齐霁背对着她坐在石桌旁,有位白衣女子坐在他对面。
“走过去啊,在这里偷看什么。”枯灵鄙视。
梁昭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梅花树碎碎念,“花都残了,就剩叶子,你说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枯灵再次鄙视,“宿主你不过去我就嘲笑你是怂货。”
梁昭会介意枯灵嘲笑吗?
她当然介意,于是她直起身正大光明的走过去了。
齐霁眼神一动,朝妤就注意到了。
“世子?”不等她询问,齐霁站起身,梁昭已经走到面前。
亭内一红一白两位佳人,朝妤原本还算淡雅清新的容颜,顿时被梁昭额间那抹最是惊艳不过的朱砂给比了下去。
何况梁昭本身就是梁国第一美人,就算多有吹捧,换了模样一致的替身,也能艳冠群芳。
“哇,宿主你这招绝对压制用的真好!她脸都白了!”枯灵做作的夸赞让梁昭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面容微动。
看在朝妤眼里就是,这位世子妃果然姿色非凡,静动皆宜。
之前还疑惑世子为何迟迟不给她名分,现在却是知道了。
朝妤颇有自知自明,见梁昭来了当下行礼,“奴婢朝妤拜见世子妃。”
齐君送来时只说世子想怎样就怎样,姐妹只顾欢喜点头,却不成想刚来没多久,世子府就有了比她们更美的女主人。
朝妤想,也难怪妹妹千方百计,到最后还是被限制了出行,连真正的女主人都没见到。
梁昭静静看着眼前这对白衣璧人,男俊女俏,实在登对。
“不枉费我特意穿艳俗的红衣衬托她的超凡脱俗。”梁昭对枯灵讲,眼睛又眨了眨。
“???”宿主你是不是对红衣服有什么误解?
一男两女实在尴尬,齐霁一脸冷漠,盯着梁昭,梁昭话到嘴边又卡住了,苦了朝妤,还要给她倒水润润嗓子。
“就是问一下,世子昨天在哪里睡?”梁昭一想,玉牌被扯下把枯灵都惊到了,动作一定很粗鲁。而玉牌现在都没戴上去,只能是齐霁不想戴了给丢了。
她要问的就是齐霁把玉牌丢哪里了,她好偷偷捡回来。可明白地问他,是个人都会起疑,只好自认迂回的问他昨晚睡哪里。
可齐霁不这样想,他锐利的视线扫过梁昭,脸色变得极差,“你这是在责怪本世子没有去你那里?”
“啊?”梁昭摇头,解释道,“我就是问问。”
齐霁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枯灵急的要跳起来,“你要问玉牌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嘛,齐霁现在压根不想搭理你。”
梁昭尴尬了,想换个方式说。齐霁已经移开视线,神情冷傲,语气带着疏远,“若是无事,还请公主回去。”
齐霁都让她请回了,梁昭就顺势走了,从见面到请回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两分钟。
梁昭心有戚戚,哀叹,“果然是喜新厌旧的人。”
“宿主,主角也没喜欢过你哇,别演戏了。趁主角还没回过神,我们去西苑。”
“玉牌在西苑?你不早说!”梁昭气的快吐血,走出南苑时面色犹带着怒气。
于是门口婢女见到了,相互之间讨论,到了最后就成了,世子妃特别生气,因为朝妤主子抢走了世子的宠爱!
这话传得太快,梁昭刚到西苑,已经传开了。所幸西苑婢女只是摆设,除了问好压根不管梁昭进去干嘛。
世子妃进去能干嘛?等世子回来呗!
可惜世子妃只进去不到一会儿,又出来了,玉牌到手,管她们怎么想。
梁昭回了东苑,无视绒绒愤愤不平的眼神,径直进了房间不许任何人进来,关了房门就掏出用帕子包着的玉牌。
她摆到桌上解开,玉牌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粘了一片花瓣。
“枯灵,你说齐霁好端端地为什么把它扯下给扔了?”梁昭沉声思索,枯灵说的那句宿主被扒了,她没听错的话,齐霁应该知道了什么。
枯灵会说吗?当然会。
它隐瞒了太多了以至于宿主束手束脚,除却它的来历不能被知道以外,它觉得没什么好藏的。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两个人可以长得一模一样吗?”
“双胞胎可以。”梁昭点头,“可这跟齐霁有关系吗?”
“有……的吧?”枯灵被问住了,好在没被打岔,它很快又理清楚了。
“我可以以玉牌为媒介接触到周围五米的事物,只拥有视觉和听力。”
“大致就是主角收到了信,信上说宿主不是真正的梁昭而是冒牌的。主角自认被骗,就把玉牌给扔了。”
“我是假冒的?”梁昭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更不明白了。
“是也不是。”枯灵回忆了一下,“主角好像说梁国那边是默认并且送你来顶替的。”
为了解释的更清楚,枯灵只好放出了一点记忆,梁昭顿时闭眼,亲自感受。
虞成碧模样好,买她的人本来是想送进宫里卖个好价钱。谁知道挑人的姑姑一看见虞成碧的脸,气的把卖她的人都抓了起来。
好在这姑姑很快反应过来,想起公主还在昭阳殿好好待着绣嫁衣。她又仔细看了几眼,高下立见。
虞成碧远没有梁昭公主生的惊艳,且眼神阴郁,整个人看着纤弱无力,到更像是常年受苦。姑姑本想将虞成碧也一起抓起来审问,又怕牵扯到什么秘闻,急急的将虞成碧送出宫去,让她别再回来。
陡然重获自由,还没来得及欣喜,虞成碧被出宫散心的顾贵妃看见,又被抓进宫。
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针扎泼冷水灌不知名的药汤。
顾贵妃对她太好了,帮她疗伤,给她单独的房间,吃穿用品都是最好的。那半年里,她过得特别好,连睡觉也要醒来几次,生怕这是美梦。
真正的梁昭公主也终于绣好嫁衣,却很快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
梁君秘不发丧,若是让齐国知道了,这场婚事算是作罢,然后顾贵妃就带着她单独见了梁君。
“为何她长得和昭儿一样?”
虞成碧听见国君这样问顾贵妃,想起偷听来的秘密,她低下头,眼神阴冷透出讥讽。
为什么?
因为她本来也该是荣宠一身的公主,同样出自国后的肚子。只是晚一步降生,却要被当做不祥之人丢弃。
梁国视双生为不祥,国后做主丢弃了妹妹。现在看来,恐怕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才是不祥!
国后本想把爱女的遗体放在冰棺里,让她容颜依旧永不腐朽,被梁君制止。
“你看清楚,”他指着乖巧跪坐的虞成碧,一字一句地提醒国后,“她才是昭儿,死的不过是和昭儿有几分相像的婢女罢了。”
爱女病逝,却连个棺木也没有就被草草下葬。国后大哭一场,将自己关在寝殿不见任何人,惹梁君不快,顾贵妃从此越发得宠。
到了和亲送嫁的那天,她穿着梁昭绣的嫁衣,坐上了梁昭的花轿。
为表示对爱女的不舍与宠爱,梁君特意赐了封号“永”,永昭。是为永远的梁昭公主。
接收完虞成碧部分记忆之后的梁昭,早已石化。
枯灵戳她一下,“没事吧?”
“就是个比较狗血的剧情,宿主你身临其境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难过。”
梁昭突然想起那个梦,那个带着怨恨的女子,恐怕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虞成碧。
虽为一母同胞,身份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受尽苦楚像随处可见的碧草,一个高高在上被尊为明月。
命运如此不公,让她感到难过。
“可惜,这对姐妹最后还是殊途同归,被我这个冒牌中的冒牌顶替。”
枯灵也是没有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