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草绿虫鸣,荒茫原野上的不知名小花遍地绽放,本是一派祥和的气象。
“驾——”
不多时,远远便听见了低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宛如滚滚春雷,打破了此地的安宁,一队人疾驰而过,后方扬起漫天的烟尘。
当先一人雪白衣衫翻飞,墨染青丝墨玉冠,身下一匹汗血宝马四蹄如飞。紧跟着是一群尽是黑衣束冠的男子,坐骑也是不多得的千里骏马,紧紧跟在白衣男子的后面。
白衣男子自然是齐霁,打败了梁国,回都城前需要去见一个人。
一座不高不险峻的丘陵上,站立着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一身银白色衣裳,墨发用一方丝巾随意束起,望着下面扬马急驰的一行人,面带笑意。
齐霁来到山脚下,急急勒住了马缰,汗血宝马前蹄顿时朝天扬起,嘶叫了一声,却没有将他摔下来,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
黑衣营见到世子停下,纷纷急忙勒马,顿时一阵嘈杂的顿足嘶鸣声。齐霁大手一挥,让众人在山脚等候,双脚一夹马肚,汗血宝马瞬间就迈开四蹄,如一道离弦的利箭,朝丘陵上奔去。
陈胥尘见齐霁到来,上前几步,行步颇为潇洒。齐霁却并未勒马,朝他冲了过来,汗血宝马堪称神速,转瞬便到了身前。他却丝毫没有惊慌,脸上仍旧露出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弯看着那急驰的一人一马。
终于,齐霁在陈胥尘三尺之外手上发力,将马缰勒住,汗血宝马顿时跳了起来,好似要直接跃过陈胥尘,在一声仰天嘶鸣中停在了他的身前。
“这次多谢了。”齐霁显然心情不错,朝着陈胥尘说道。
“你总是喜欢这般高高在上说话,就不寂寞吗?”陈胥尘并不恼怒齐霁的玩笑,语气十分温和,戏谑道。
齐霁眼眉上挑,随即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两壶酒,走到陈胥尘身边,将一壶递给了陈胥尘,越过他自顾自地朝前走去。陈胥尘见状,笑了笑后提着酒壶跟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丘陵的另一边并非春意盎然,而是黄山漫天的风景,单单一户人家坐落在弯弯曲曲的河边,一轮残阳西坠。
“听说梁国的那个假公主还在世子府,以你的性格,不大可能啊!”陈胥尘走到齐霁的身边,望着远方的夕阳景色,疑惑地说道。
“叫世子妃。”齐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急不缓说道。
话音落下,齐霁打开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目光没有看陈胥尘,继续朝前望去。
“哈哈——”
陈胥尘是何等心思敏捷之辈,起初眉间还皱了皱眉,随即明白了齐霁话语中的含义。一个假公主没有死在他的手上,从他的口中说出“世子妃”三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难得齐霁这座万年冰山开了心窍,陈胥尘同样是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齐霁带来的,自然不会是劣质的,入口不辣,下喉灼热,至腹中已是如火烧般,口齿间却留有清香。
“好酒好酒,许久没有喝这般痛快了。”陈胥尘细细品味了一番烈酒,随即话语脱口而出。
“上次匆忙,看来我的找个时间好生认识下世子妃。”陈胥尘故意打趣齐霁道。
齐霁没有答话,而是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很不符合冰冷脸上的笑意,恰巧被偏头的陈胥尘瞥见,张大了嘴巴,摆出夸张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也会笑,看来世子妃三字她倒是担当得起。”陈胥尘十分愕然道。
在陈胥尘的记忆中,齐霁几乎没有笑过,哦不,应该是没有笑过。
齐霁对陈胥尘的话语不置可否,朝他扬了扬手上的酒壶。随后两人举起手中的酒壶,仰头猛灌一口,大感快意。
残阳的余晖,将丘陵上齐霁和陈胥尘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自从齐霁带着大军迎战进犯的梁国,身在东苑的梁昭便被保护起来。出了之前的事情,世子府上下都有了警惕之心,特别是世子不在的时候,连一只苍蝇进来,也要接受重重检查。
梁昭每日仍是心事重重,待在房间里面发呆,天气放晴的时候,都没有心思出去晒太阳。
枯灵这段时间也没有出来,梁昭倒是戳过它,没有得到回应后,便不再理会。和她一样,它同样每日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它感受到御灵就快要苏醒了。
“世子妃,外面太阳多好,出去走走吧。”绒绒俏皮地说道。
绒绒自从梁昭失踪被齐霁带回来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她的身边,见她目光呆滞常常一个人发呆,不禁替她担忧,可是她这个婢女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梁昭听见绒绒的话语,许是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裴镜的身影在她的心里始终挥之不去,虽然他设计了很久,可是她是如此地信任他,在知道事情真相的刹那,她便不知道怎么办了,对他始终难以释怀。
“世子妃?”绒绒见梁昭又陷入了沉思,轻声开口叫道。
“好。”
梁昭在绒绒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两人便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外面的太阳颇有些刺眼,她经不住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玉手轻掩。
院子里春意盎然,泥土混杂着青草的气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暖暖不灼热的太阳照在身上十分舒服,梁昭深吸了口气,暂时将心里的事情放下,在绒绒的陪行下,在东苑散步。
“世子妃,你有心事吗?”绒绒看着本就清瘦的梁昭这段时间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很担心地问道。
梁昭听见绒绒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眼光放在前面的一株花树上,眼眉低垂。这花还是她去年嫌东苑没有颜色命人种下的,今年就已经开了花。
绒绒见梁昭不说话,也不再说话,就默默地陪着她。
齐霁带着黑衣营先行回都城的时候,老远便看见城门外站立着一群人,走得近了方才看清楚是朝臣。
陆守虚知道齐霁今日便会赶回都城,一早就带着朝臣在此处等候他,等到现在终于是听见了马蹄声,抖了抖精神,让朝臣都站好迎接凯旋而归的世子。
当初二皇子和三皇子去迎战梁国回来,可没有这番待遇。
齐霁一行人在陆守虚等人身前三丈处勒住了身下骏马,陆守虚等人急忙迎了上去,笑脸朝他行礼。他并未下马,和陆守虚冷冷打了声招呼后,扬鞭驰马进了都城。
留下陆守虚等人在风中哑然,没有想到齐霁会是这般高傲冷艳,丝毫没有顾忌他们这些朝臣的感受。
“世子或许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各位同僚莫要介怀。”陆守虚急忙为齐霁打圆场道。
“......”
朝臣那里敢对世子介怀,若不是他,恐怕梁军都已经攻到都城来了,他们还能这般“风光”地站在这里。
齐霁进了城,径直驰马回了世子府,没有在意一路上的风尘仆仆,不是先去更换了衣服,就直接来到了东苑。
此时梁昭正在站立在一株花树前,暗自出神,绒绒见齐霁到来,本想告知她的,不想却被齐霁的动作阻止了。
那株花开得正盛,朵朵雍容,傲立枝头,不多的绿叶点缀,更加迷人。
齐霁轻手轻脚地走到梁昭的身后,没有出声打扰了她,而是挥了挥手,让绒绒退下。
绒绒似乎不敢多看齐霁,看了看梁昭,无奈地退下。
“绒绒,啊——”梁昭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呼唤绒绒,没曾想却是见到的齐霁,惊吓地差点跳起来,嘴里发出惊叫声。
不仅如此,许是是本能使然,梁昭的心里对齐霁有一种莫名的害怕,身子往后退去,哪知一个不稳,身子朝后倒去。
齐霁见状,冰冷的面上顿时有了一丝惊骇之色,急忙抢步上去,迅速地伸出手,将梁昭拦腰抱在了半空中,两人的姿势旖旎。
梁昭惊骇过后抬起头来,迎上了齐霁那双冰冷中含着温和的眼眸,只一息便迅速偏头。她忽然响起什么,立马站直了身子,挣脱开他的手,慌张地朝房间走去。
齐霁先是愣了愣,随后嘴角勾出一抹本不应该在他脸上出现的笑意,缓步跟了上去。
梁昭回了房间,紧张地坐在椅子上,她刚才只看到了齐霁眼眸中的冰冷,却没有注意到其中的温和,小胸脯起起伏伏颇为剧烈。
他不是打仗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梁昭都怀疑她认错人了,可是转而又想到,她怎么可能会认错齐霁?
就在梁昭心里胡思乱想之时,听见了外面那缓缓地脚步声,她自从对齐霁怀有戒心之后,便认得了他的脚步声。
梁昭不敢抬头去看进门的齐霁,心里对齐霁的害怕仿佛是天生的。
齐霁站在梁昭的身前,没有第一时间出声,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响后,齐霁终于开口了,只是有些吞吞吐吐,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梁昭发现今天的齐霁很不对劲,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闪躲地看着他。
“本世子从未爱上过女子,没有经验,不过发现好像爱上你了。”一句话终于顺溜地从齐霁口里吐出。
梁昭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满脸地不可置信,这次她真的怀疑耳朵听错了。
外面的齐十二差点儿没有笑趴在地上,看着齐霁回头看了他一眼,急忙捂住了嘴巴,没有笑出声来,可是脸上神色表示他是在难以忍住。
就是绒绒也睁大了眼睛,随即连嘴巴也张得奇大,见到齐霁回头,急忙用肉肉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你说......什么?”梁昭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脸上懵逼地问道。
“本世子不喜欢说第二遍,不过对你可以例外,我爱你!”
齐十二差点惊掉了下巴,齐霁分了个警告的眼神过来,便急忙退下了,生怕继续留在此地会做出令得世子殿下一顿胖揍的下场。
绒绒嘴巴已经张得小手都遮不住了,见到齐十二退下,急忙将嘴巴紧紧捂住,生怕会弄出声响,轻手轻脚地离开。
梁昭差点一句“雾草”说出口,这种话竟然会从齐霁的嘴里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她现在怀疑面前的齐霁是不是假的,还是她现在在做梦,这个噩梦很吓人。
“啊——”正在对齐霁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的梁昭突然感觉到了脑海中一阵剧烈疼痛,就如有人从里面要将她的脑袋撕开一般,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的尖叫声。
“你怎么了?”齐霁见状,上前抱住梁昭,着急问道。
“痛——”
梁昭死死抱住要裂开的脑袋,身子跟着扭动,脸上表情痛苦至极。
“来人,来人!”齐霁朝外面大声喊道。
片刻后,齐十二出现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形,急忙问道:“世子,发生什么事了?”
齐霁没有回头,心疼地抱住梁昭,背着齐十二说道:“快去请大夫来。”
齐十二几乎是用上了毕生的功力,施展身法,朝世子府上大夫的住处奔去。
梁昭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很久,约莫数十息的时间,脸上痛苦之色退去,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齐霁,随后渐渐失去意识,眼睛缓缓合上了,昏迷了过去。
齐霁的心第一感到了一丝慌乱,将梁昭抱上床榻之上,为其盖上了被子,便坐在了床边,着急地看着她。
齐十二和大夫急急赶到,齐霁站起身来,让大夫过去为梁昭看病。
只是,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却完全没有见过梁昭这种症状,脉象虽说比较虚弱,可是四平八稳,不至于昏迷啊!大夫不敢欺骗齐霁,只得如实和他说了情况。
齐霁听后,身上寒气顿时压在大夫的身上,吓得他立即跪了下来,朝齐霁哭喊:“殿下恕罪,世子妃的情况实在怪异,小人能力有限,着实看不出来,还望殿下恕罪。”
“殿下,别着急,属下这就前去请谭老医丞,他医术高明,世子妃定然会没事的。”齐十二首次见到齐霁面上着急之色,抱拳道。
齐十二得到齐霁的准许后,便来到了马厩,选了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急急朝谭老医丞的住处奔去。
梁昭的脸上没有痛苦之色,像是熟睡的神色。
齐霁一步也没有走开,就那么静静地守候着梁昭,
齐十二去时快,可是赶回来的时候,带上了年事已高经不住骑马折腾的谭老医丞,自然就要慢上了许多。
“快点,快点!”齐十二嫌走得慢,一个劲地催促道。
谭老医丞坐在步辇上,自是不理会齐十二的着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还对因为他的催促走得颠簸的步辇颇为有意见。
齐十二因为心里着急,最后让谭老医丞上他的背,这样或许会快上不少。可是谭老医丞哪里会同意,对他一顿吹胡子瞪眼。最后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得罪谭老医丞,也要强行将其背上。
他展开身形,朝着世子府急奔而去,可怜谭老医丞,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他折腾得散架。
所幸到了世子府东苑,谭老医丞还有一口气,来不及喘息便被齐霁请进了房间里面。
“咳咳,咳咳——”谭老医丞一阵剧烈咳嗽,脸上憋得通。
齐十二急忙去为谭老医丞倒了一杯水,气息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谭老,有劳了。”齐霁说道。
谭老医丞虽然对齐十二有很大的意见,可是对于齐霁还是颇为客气的,扶了抚花白的胡子,朝梁昭走了过去。
梁昭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任由谭老医丞一番望闻问切,针灸试探,都是全然没有反应。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谭老医丞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十分疑惑地神色,眉头皱得很紧,无奈还是站起身来。
“殿下,世子妃的情况,老朽生平仅见。”谭老医丞或许是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一生还没有他看出的病理。
“世子妃并不是生了什么病,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了她的神识,导致她昏迷。这种情况老朽年轻时好似在医书上见过,需要回去好好翻翻。不过殿下不必过于担心,世子妃并无性命之忧。”
齐霁听了谭老医丞给的定心丸,终于是稍稍松口气,不过依旧是很担忧。
最后谭老医丞也没有在医书上翻出救治梁昭醒来的办法,可怜的老医丞一把年纪了,没日没夜地翻看医书。
齐十二见齐霁担忧,他的心里也是很着急,于是便出了个主意。
“殿下,既然谭老医丞都没有办法,我们便在贴出告示,广求江湖上的神医,或许会有不出世的神医能有偏方。”
齐霁准许了齐十二的提议,只是告示贴出去半个月后,虽然来世子府的“神医”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人能让梁昭醒过来,于是他更为的着急起来。
昏迷不醒的梁昭自然是不知道外界的一切,倒是枯灵此时很高兴。
“御灵,你终于醒了。”枯灵激动地和御灵说道。
御灵却没有理会枯灵,它虽然醒了,可是不像枯灵那般,颇有些担忧梁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