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帝羽,自从想要强行摄回枯灵不成放被它打成重伤后,回到镜宫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伤。
枯灵知道帝羽的弱点在哪里,因此那一掌打得很有讲究,令得他引发旧伤,一时之间难以痊愈。虽然当时因为梁昭突然收住了手,可是连番透支寿命又再度身受重伤的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帝羽在齐霁带兵迎战梁国的时候,便趁机想要出城的,却发现他已经被世子府的人盯得死死的,想必是齐霁不给他机会逃出去。
齐霁是怎么样的人,不说是小人,睚眦必报却是他的本性,帝羽可以说是相当明白。
已经收到消息说齐霁回来了的帝羽,站在镜宫的走廊上,望着远方楚国的方向,金色面具下的脸上有着难以捉摸的表情。
“国师!”一名男仆走到帝羽的身边,行礼恭敬地道。
帝羽此时像极了垂暮老人缓缓转身,说起来他的年纪却是已经到了霜鬓白发的地步,只是因为枯灵,方才显得像正值少年的年纪。
“什么事情?”帝羽面具下的眼珠转动,缓缓开口,语气已不再是当初让人觉得的如沐春风,变得十分干涩枯槁。
男仆是帝羽当初捡来的小孩,将其抚养长大成了镜宫的看门人,因此帝羽对其十分的信任,直到现在还依然可以待在他的身边。
“启禀国师,世子府那边有了动静,世子妃沉睡不醒,世子悬赏广招江湖神医。”男仆仿佛没有惊讶帝羽变化的声音,神色如常地说道。
男仆对国师不仅仅是对他身份的尊敬,还有着感恩之情,因此对于帝羽吩咐的事情,皆是十分认真地去做。
帝羽受伤逃回之后,知道他已经被世子府的人盯牢了,便派男仆时刻注意世子府的动静。
他听见男仆带回来的消息,默不作声,挥了挥手让男仆退下了,缓缓转身,抬头望向天际。
“昏迷不醒么?”帝羽自言自语地说道。
帝羽在复国无望放弃后便一心致力于要让齐国灭亡和除掉昔日楚国投降苟且成活的贵族,后面一件事他已经做到了,在那场齐国内乱中,没有没有一个楚国贵族能幸免,全都在他的设计下,家破人亡。
期间他不择手段,仇恨将本性纯良的他变得无情至极,手上的棋子无数,从未心慈手软过,只是那个女子......可以说是成也梁昭,败也梁昭。
若不是梁昭的到来,或许帝羽连除掉楚国投降的贵族都是难以实现,可也是因为梁昭,他不仅没有得到御灵,还失去了枯灵,以至于他没有办法对付枯灵所说气运尽集一身的齐霁。
帝羽走到院子里椅子上坐下,思绪将他带回了初遇梁昭的时候,那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可是他为了复仇,不得不拉上了她。
他叹了口气,梁昭是无辜的,仅仅是因为她身怀御灵,便被卷入他的局里面,他对她满怀愧疚。
现在梁昭昏迷了,帝羽可以猜测到是何原因,大概是枯灵告诉他的御灵苏醒了,因此她不得不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
男仆站在远处,看着帝羽现在完全一个大限将至的老者模样,鼻尖微酸,终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或许可以做个交易。”帝羽取出阴阳镜,喃喃自语道。
大限将至,帝羽方才渐渐醒悟过来,心思比之以前通透了。
梁昭已经昏迷了半月有余,齐霁心急如焚,谭老医丞还在无日无夜地翻开医书,“神医”倒是来了不少,不过是奔着高悬赏金来的,却没有一个可以将她救醒,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殿下,外面来了一个白发老妪和一个童子,说是可以救治世子妃。”齐霁正坐在梁昭的身边,齐十二闪了进来,行礼道。
“还不快请?”齐霁语气冰冷急切道。
半月以来,齐霁见到了江湖上所谓的“神医”,可却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有多大本事,何方神圣,先招呼进来再说。
不多时,齐十二领着二人来到了梁昭的房间里面,白发老妪拉着童子向齐霁行礼道:“老身见过世子。”
齐霁眼光望向齐十二,他连忙上前低声和齐霁解释道:“世子,老人自称是南边部落的巫师,说是世子妃昏迷并非生病所致,而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世子,可否老身看看世子妃。”白发老妪虽然满脸褶皱,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颇为明亮,不急不缓地对着齐霁说道。
齐霁闻言将目光放在白发老妪身上,片刻后站起身来,示意她上前来。老妪步履阑珊,可是却没有摇摇欲坠的迹象,走得颇为沉稳。
白发老妪凑上前来,从童子手里接过一枚造型异样的玉石,放在梁昭的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直直盯着那枚玉石。
一盏茶的时间后,手上的动作和声音都停了下来,将梁昭眉心的玉石取了下来,脸上看不出喜乐。
“世子,世子妃乃是被恶灵缠身,需要作法来驱去邪物,方得以醒过来。”白发老妪仍是不急不缓地说道。
“世子,请看。”
白发老妪取出一张符篆,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贴在梁昭的额头上,随即将符篆翻起来,让齐霁看向梁昭的眉心。
只见,符篆下梁昭的眉心正聚集一股淡淡的黑气,而此时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毫变化,只是一闪即没。
齐霁顿时大喜过望,他也听说过江湖上有术士,没想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看样子似乎比那些“神医”管用多了。
“巫师,何时能进行?”齐十二凑上来,问道。
白发老妪再度瞅了瞅梁昭,回过身来和齐十二说道:“邪物惧阳,此时已是申时,黄昏之时又作阴阳交汇,万不能作法,需等到午时阳气最盛之时。”
随后齐十二将白发老妪和童子安排在外院住了下来,并且按照她的要求准备了作法所需要的东西。
齐霁仍然陪在梁昭的身边,想握住她的手,可是又害怕自己手掌的温度冷到她,几番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也生生忍住了念头。
犹记得,初见梁昭时,她是那么的天真,竟一度以为她是梁国的奸细,几番恐吓令得她很害怕他。现在她昏迷不醒了,他方才发现,自从她来到世子府,他就已经悄然变了。
他看着就像是在熟睡的梁昭,等着夜深了,便轻轻地躺在她的旁边,守着她醒来的一天。
翌日午时,阳光高照,在东苑的院子里,白发老妪已经摆出一个作法的祭坛,上面摆着符篆铜钱之类的物件,还有一只大公鸡。
齐霁亲自抱着梁昭放在祭坛前面的椅子上,为她理了理衣衫后站在了一旁,他希望这个白发老妪能给他带来希望。
只见那童子拿着一株柳枝绕着梁昭走转三圈右转三圈后立定,白发老妪带着一名鬼神面具,手里拿着一根形状独特的拐杖,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白发老妪将手中一把符篆扬了出去,嘴里喷出一团火,将其燃烧个干净。世子府偷偷在远处偷看的男仆婢女见了,这阵势他们哪里见过,心里顿时一惊,差点儿尖叫出声来。
白发老妪面色凝重,拿着一张符篆来到梁昭身前,将其贴在了她的额头上,一阵叽里咕噜地念念有词。随后拿过童子手中的柳枝,轻轻打在了符篆上面,好似有一阵低鸣声响起,还能见到一缕青烟。
此时,梁昭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过来。虽然只是轻微地变化,齐霁的心里依然是跟着紧了紧。
“十二,这巫师还是有些本事的,你说世子妃会醒来吗?”梁昭脸上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齐十四的眼睛,低声和齐十二说道。
“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醒来。”齐十二撇了撇嘴,他自然也希望能醒来,每天看着世子忧愁的他,也暗暗忧愁。
齐十二和齐十四说话之际,白发老妪和童子已经在梁昭的身前跳起众人不曾见过的舞蹈来,似鬼神在乱舞,又具有那么一丝说不出来的韵味。
“阳间三千道,邪物需绕行。”
白发老妪一声轻吒,从祭坛上面取过一枚铜钱放在了梁昭的头顶,摘下柳枝上面的一片叶子包住了几粒糯米,放在了铜钱的正中心,嘴里响亮地喝道:“出!”
梁昭脸上顿时露出挣扎的神色,似乎有些痛苦,眼睛好似就要睁开,随着白发老妪取出一根红线,吊着一枚铜钱,在她的眼前摇晃,她脸上神色挣扎得更加厉害,仿佛要睁开的眼睛却闭得越来越紧。
“想不到这方小界竟然也有懂得驱灵之人,不过就是灵力太少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梁昭的脑海中,枯灵对着御灵说道。
御灵没有理会枯灵,它虽然不想伤害梁昭,可是与枯灵共存一体,没有阴阳镜,也难以离去。
“殿下,国师求见。”刚才看见晏管家在门口像是有事,齐十二过去问询后,又走到齐霁的身边,低声说道。
齐霁没有理会,眼睛紧紧盯着梁昭,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而且他感觉这场作法要接近尾声了,他也越来越紧张。
齐十二长伴在齐霁身边多年,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自然就闭上了口,将目光放在梁昭身上。
白发老妪面色极为凝重,食指点在了梁昭的眉心处,嘴里咒语念得奇快。梁昭的身子在此时竟然隐隐作抖起来,面色颇为难看。
许是因为枯灵太过强大,白发老妪的身子剧烈发抖起来,只是她拼命地咬牙坚持住,手上也是变幻了手印,换做大拇指按在梁昭的眉心,身子摇晃得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瞬间便会摔倒在地。
终于,过得数息时间,白发老妪坚持不住,“哇”地一口鲜血便吐在了地上,身子朝后摇晃了几下,无力地倒在地上,指着梁昭吞吐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了来。
童子见状,急忙去将她扶起来,久久不得平复下来。
齐霁眼见变故,紧张地急奔至梁昭身前,却发现梁昭又如起初般昏迷,脸上看出来任何一样。
“世子,那邪物太强,老身不是对手。”稍微恢复了下的白发老妪朝着齐霁道。
齐霁没有理会,而是将梁昭抱了起来,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世子,国师说他有办法救醒世子妃。”齐霁为梁昭盖被子之际,齐十二闪了进来,轻声说道。
齐霁此时心情极差,听到国师二字,心里火起,猛地转头看着齐十二,寒芒四射,看得他心里发怵。
“世子,何不见见他,他说愿意以性命担保,这世上只有他能将世子妃救醒过来。”齐十二强忍着那股寒气,艰难说道。
齐霁最后在大堂见帝羽,坐在上位,眼光寒意浓重地看着他。在他看来,现在的国师仿佛和之前的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行动缓慢。
齐十二在一旁也微微疑惑,难道这个国师是假的?可是纵然要找人假扮,也要找一个像一点的人啊!
“见过世子!”帝羽行礼道。
“国师有何办法救醒世子妃?”齐霁语气冰冷地说道。
齐霁来之前也是想过了的,以往国师便是帮齐勐练丹药的,说不得真有几分本事。梁昭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连谭老医丞都束手无策,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便不会放过。
帝羽缓缓取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干涩枯槁的声音说得仿佛很艰难,“此镜名为阴阳镜,世子妃昏迷便与此有关......”
“咔嚓!”
只见帝羽的话语未说完,齐霁便是将椅子扶手抓成粉碎。
片刻,齐霁的怒气缓缓平息下来,真如帝羽所说的话,那么他说有办法救醒梁昭,八成是真的。
齐霁可以不计较帝羽上次把梁昭藏起来,也可以不计较让梁昭陷入昏迷,他只想梁昭得以醒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救醒世子妃,还望世子放我离去。”帝羽金色面具下的眼珠转动,与齐霁过招多年的他摸得清他的心思。
齐十二已经感觉到大堂里的温度骤降,齐霁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令得空气流动都有些呆滞。
“世子当然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除了我没有人能救醒世子妃了。”
“砰!”
齐霁身下的椅子顿时碎成了一堆木渣,站起身来寒意大盛,朝着帝羽走了下来,眉间紧皱,眼光仿佛要将帝羽给看穿。
“殿下?”齐十二眼见不对劲,急忙出声道。
堂堂世子,竟然被帝羽威胁,如何令得他不怒火上涌,若不是牵连梁昭,此时的帝羽恐怕已经做了齐霁的掌下亡魂了。
可是帝羽何尝不是心高气傲之辈,他可以因为内疚而救梁昭,可是要他低声下气地求齐霁放他走,又怎么可能?
大堂里的寒意顷刻间如潮水般退回齐霁的体内,他越过帝羽,自顾自地离开。
“希望国师所言为真。”齐霁出了大堂,一句话冷冷飘了回来。
齐十二终于松了口气,他刚才已经感觉到齐霁那漫天的杀意,虽然不是针对他,他也感到了背后发凉,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国师,这边请。”齐十二虽然不喜帝羽,还是客气地说道。
帝羽跟在齐十二的后面,一道来到梁昭的房间,看到了正如熟睡的梁昭躺在床榻之上。
齐霁并没有在房间内,可是房间内稍有情况,站在房顶的他能第一时间赶到。不是他不想守在梁昭身边,只是他生怕耐心耗尽,一掌了解了国师。
帝羽蹒跚地走到床榻边,金色面具下的脸上有着浓浓的愧疚之色。片刻后,取出铜镜,摆弄出一道手印,嘴里念着齐十二听不清楚也听不懂的口诀。
“枯灵,不可反抗。”梁昭脑海中,御灵对着枯灵说道。
枯灵想说什么,看了看御灵,最终没有说出来。
帝羽手印变幻,嘴里口诀越念越快,齐十二便看见古朴铜镜上面泛起淡淡的光,一闪一闪,一浮一沉。
一股吸力从铜镜中发出,吸扯着梁昭脑海中的枯灵,它听从御灵的话语,并没有反抗。
不多时,便能看到好似一缕青烟从梁昭的眉心徐徐飘出,却不受风的影响,仿佛有生命般,飘进铜镜里面。
梁昭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挣扎,却没有达到苦楚的地步,眉间只是轻微地皱着。
枯灵被阴阳镜摄回后,帝羽再度变幻手印,口中念叨的口诀也有所不同。数息后,御灵同样化作一缕青烟,被阴阳镜的吸力吸扯回去。
床榻上的梁昭终于有了动作,先是手指头轻微动了动,片刻紧闭的眼睛眯出一条缝来。
齐十二眼见梁昭醒来,内心十分激动,就欲去叫齐霁。没想到一阵劲风吹过,齐霁如一道鬼魅般闪到了床榻边。
梁昭将眼睛全部睁了开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感觉得十分陌生。想要冥想,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