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幕下，一个庞大的身躯与单薄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力量的碰撞让脆弱的建筑物被一遍遍蹂躏着，赵星源如同神话中所描绘的九头蛇，在这里吞吐天地，脚踩星辰。顾安生却像是穿行在密林中的猎豹，腾转挪移，沉稳以对。
他的速度也并非快的肉眼难以察觉，只是每当赵星源舞动蛇尾砸向他时，总会被他灵巧的避开。
“轰隆隆！！”
又一栋建筑物颓然倒地！
顾安生凝视着赵星源数十米长的身躯，抽出数排栏杆，以十分刁钻的角度钉入蛇身的七寸之中！
可惜这样的攻击并未产生多大的作用。
只见赵星源蛇身一扭，下半身随即骨肉分离，断裂的部位在一阵疯狂蠕动中复原，后半截躯体也腐化为一滩腥臭的血水！
而冲到他面前的顾安生却莫名其妙的被一股巨力撞飞！整个人嵌入一面倾斜的墙壁中！
赵星源口吐蛇芯说到，“学长，你赢不了我的，你也应该发现了吧，你我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说到底这就是生物间的差距啊！”
顾安生艰难地抽出身体没有回应他，同时复原的蛇尾瞄准他的头颅直冲而来！
少年默然的注视前方偏过脑袋，随即蛇尾钉入墙壁上！又猛地横扫过去，将他击飞！
半空中，顾安生调整姿态，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卸去劲力，左臂更是冒出一节白生生的骨茬！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又将骨头硬生生塞回原本的位置。
“自愈能力，精神力量，以及肉体带动的庞大冲量吗？”
顾安生低声道，正说着他的左臂也开始复原，顾安生遥望赵星源喃喃道：“单纯以个体的机能来比较，差距是有点大，不过也应该到时候了吧？”
话音落下！
一股红白相间的气流从他身体内冒出！
血色像是一层外衣包裹着白色的冷气，顾安生周遭的地表更是凝结出厚厚的霜华！！
一瞬间莫名的熟悉感从赵星源脑海中油然而生，迫使他整个人瑟缩起来。
顾安生歪着脑袋浅笑道：“怎么？是想起某个人了吗？”
话未说完，蛇身已经自发向他攻来，可顾安生却并未躲避，而是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呈双腿前屈的姿态，右拳相迎！
气流从撞击的一点向四周涌动！顾安生的右臂瞬间扭曲在一起，蛇尾更是在停滞一瞬后向他冲来！
只见少年又以左臂化爪，竟是直接将蛇尾硬生生截断！
可攻击却未停止！
顾安生纵身而上，踩在朝他撕咬过来的蛇首向前飞奔！行进中顾安生的右臂已经慢慢复原，他或劈或砍，或挡或推，连贯的甩开蛇首的阻拦。
转瞬之间他和赵星源仅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次顾安生又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整个人更是被回防而来的蛇头抽飞出去！
尘埃四溅处，顾安生的身体像是被掰弯的模型别扭的立在那，他的身上出现大小不一的伤口。
“咔嚓，咔嚓！”
毛骨悚然的声音响彻四周，原来顾安生竟是拿着一颗被他拧下的蛇头在哪里缓慢啃食！
赵星源不由打了个冷颤，“你！你还真是疯狂的难以想象啊！”
顾安生斜睨着他，一边咽下腥臭难挡的肉块，一边说道：“你这种形似屏障的精神力量射程不远，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某种防御机制，所以你应该是赵星源的第三种人格吧？”
突兀的话让赵星源有些发懵，顾安生又说到，“你的第一种人格，应该就是我熟悉的那位学弟，第二种则是代号为‘猩’的个体，不然的话在我前天打爆你的眼球时，就应该展现出这种能力了。”
见赵星源也不说话，顾安生继续分析到，“并且你的前后神态差异太过明显，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
“被我埋下的那位代表了肉体复原的暴躁机能，我和老芋头见到则是象征着精神能力的第二位，最后的你则是将两者融合到一起第三类人格，对吗？”
见赵星源还是不说话，顾安生摇头道：“算了，怎样都好，反正也没差别。”
赵星源低笑到说到，“即便你猜中了又能怎样？你我之间的差距会有改变吗？”
顾安生咽下最后一块肉说道：“我可不这么觉得啊！”说着他体内的力量更为狂躁，像是到达临界点一般！
“你觉得我和你进行这两个钟头的拉锯战是为了什么？只是我闲的无聊？”
顾安生平淡地说道：“现在的我，同时拥有那条臭虫和老芋头的力量，后者被我充当气缸，前者作为燃料，若是打个比方现在的我和一台快要爆炸的发动机差不多。”
赵星源凝视着他，带着不屑的口吻嘲讽道：“所以呢？你能杀了我？”
顾安生摇摇头，“我只是想和你唠嗑而已，你没见武侠小说里交战的双方总得废话几句吗？还有不知道是因为你体内的那条寄生虫，或是什么原因，你的思维包括理智都混乱异常，甚至于你的战斗方式都在被本能所取代！”
跟着顾安生的腰杆慢慢恢复到正常的姿态，用和煦的口吻说道：“若是你像逃命时那么机警，我和薇燕应该早就死在你手里了，可显然你只拿来了力量，却将原本的人格抛弃了。”
听着顾安生的话赵星源莫名有些烦躁，但他并未发动攻击，就像顾安生说的，现在他的更多的是以捕食者的本能在行动，既然如此那么和猎物戏耍一会又有何妨呢？
顾安生低头注视着渐渐不受控制的身体，头发瞬间变长又复原，事实上从他服用了那一点药剂开始，言瑾瑜的力量就从开始暴走！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颗被压缩的气球，膨胀的内容物是药剂的成分，外侧则以言瑾瑜的力量为骨架支撑起一副皮囊。
若是继续战斗下去，他随时会炸裂为一滩血肉！！！
顾安生长叹口气，抬头注视着赵星源说道：“三十秒！！”
为了加重语气他又刻意说道，“三十秒内我的复原能力可以和你相媲美，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赵星源扭动着腰肢，如蛇类般逡巡在原地应到，“你这是在求饶吗？那语气怎么说也得诚恳一点吧？”
顾安生摇头道：“不，我只是在说，你还有三十秒的活头了。”
话音落下！
顾安生如流行般冲向赵星源，地面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直到他飞出片刻才碎裂开来！
这一次，顾安生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动能，他的双腿更是在瞬间粉碎性骨折又瞬间愈合！
这种破碎与复原的技巧，是他从言瑾瑜身上学来的，当然他学到的不止这些。
下一秒，顾安生以肩头撞击在蛇躯的七寸，将后者直接从主干上剥离出去！
半空中，赵星源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复原，顾安生却冷漠的说道：“这种复原能力只能作用在下半身吧！虽然你体内的东西供给了养分，可力量却被它分走，这也是你不得不以精神力保护自己的原因，因为要是像前天一样由本体承受攻击，你就会死！”
冷静的分析中，顾安生以九十度的直角，沿半悬空的蛇腹冲刺而上！
蛇首开始朝他撕咬过来！顾安生也不躲避，反而动作刚猛，几乎是一手一个将蛇头砍下！
就在周身的头颅还未落地时，顾安生左拳直扑赵星源的面门，这一拳要是落在实地，估计后者也就真的要化成一摊肉泥了。
可就在这时，无形的墙壁又一次阻挡了顾安生的攻击，原本神情愕然的赵星源更是勾出一抹狞笑。
“学长，你上当了！！！”
谈笑间一条雪白的巨蟒从赵星源的后背冒出！
巨蛇面容狰狞，直扑顾安生的胸膛！！
顾安生的胸口瞬间被洞穿，粘稠的血迹开始如水般流淌，可他却露出一抹相似的微笑说道：“是吗？”
话未说完，顾安生一把将蛇头拧断！更是抽回左手，将右拳砸向无形的墙壁！
恍惚之中赵星源似是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顾安生的手中冒烟，不等他看清楚！
“轰！！！”
爆炸迎着两人的面颊从空中升腾！
火焰更是将赵星源破损的头骨又掀开一角！
不一会地面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等到烟尘散去，露出了顾安生白骨皑皑的半个身躯！
少年用仅剩下骨架的右臂直直插入赵星源的身体说道：“学弟啊，下次可别这么自信了！”
这时天际开始方亮，顾安生面颊上的白骨开始有血肉缓缓爬升，包裹他的气流也沸腾起来！
“你在这，对吧？”
说着顾安生从赵星源体内扯出一根白色细长的蠕动物，后者不断挣扎似是想从顾安生手中逃离，可顾安生却加重手头的力道，气流更是将这条寄生虫层层冻结。
突然，蠕虫竟是断尾求生，喷洒着粘稠的体液钻出顾安生的掌心，藏入地下。
顾安生漠然的说道：“算了算了，随你去吧。”接着他转头看向已经昏厥过去的赵星源，眼下对方似是成了一具只会抽搐的尸体，一个劲在地上抖动，他的眼中也只剩下眼白的部分。
顾安生从石块中抽出一节钢筋说道：“就像我说的，准备好受死了吗？”
平淡地话语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意味，顾安生立马直直刺向赵星源不完整的头颅！
可就在钢筋距离赵星源的头部只有一公分时，顾安生的体表的火焰先是向上升腾，随后消散于空中！
意识在眨眼间模糊，原本被少年忽略的疼痛也如潮水般袭来，顾安生茫然的呢喃道：“时间比我预想的更快啊！”
说着他像是木偶一样摔倒在地，在即将闭眼的前一刻，他莫名想起某个男人的背影。
“差距也太大了吧！”
说完这句话，顾安生就闭上了双眼，只是在最后的一刻，他似乎察觉到有两个人影朝他走来，顾安生也不再挣扎，对他而言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
远处的平地上，来人步履悠哉，在他的肩头还坐着一个小女孩。
“将时间拖延到这种地步，直到体内的力量完全爆发才做出攻击吗？呵，还真让人怀念。”
说着又有一人从另一方向踏步而来，双方似乎是认识，都停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这里只剩下赵星源和顾安生，而那三人似乎从没出现过一般。
远处昏迷的程薇燕也早就苏醒，半个小时前就开始拖着不听使唤的身体，在废墟中爬行。
等到终于看见顾安生时，她才加快了速度，掌心和大腿更是被嶙峋的碎石刮的血肉模糊！
又过了半个小时艳阳高照，程薇燕终于摸到了少年身旁，少女似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啜嗫道：“安生！安生！！！”
一句句的呼唤不曾停歇，可倒下的人却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但从那缓慢回复的血肉中少女还是明白他只是睡了过去。
程薇燕顾不上眼角的泪水，将身子贴近少年，用自己还带着温热触感的四肢环在他的胸口，而少年犹如寒冰般的体温则让她的手不由发颤。
渐渐的呢喃声开始沉寂，少女也再度昏厥过去。
到了午后，又有一人从远处踏步前行而来，这人的体态和刚才的那三人有些不同，他身上穿着古朴考究的西装，内里还穿着深色马甲和笔直的衬衫。
男人似是年过花甲，住着一根黝黑的拐杖缓步前行。
半刻钟后，来人走到两人面前，看了眼一侧不知是死是活的赵星源，就将视线聚集在顾安生与程薇燕的身上。
此刻太阳已经抵达众人的头顶，老人宽大的礼帽下是一双满含深意的眼眸，若是细细看去老人的神色乃至姿态都和普通人相去甚远，那不失优雅的动作中有着自然而然的贵气，额前的碎发也被梳到鬓边，显得妥帖无比。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吗？”
老人的话带着遥远飘渺的意味，他的双眼虽然留恋在顾安生与程薇燕的身上，却仿佛看着另一个世界。
说完这句话老人做出深呼吸的动作，站在在了一旁的石块边从怀中拿出一块怀表。
怀表的样式有些古朴，上面的花纹也在掌心的摩擦中显得异常闪耀，些许未曾抹掉的黑漆嵌在上面，如同某种上个世纪的遗物。
“嘀嗒，嘀嗒”
指针的跳动声被寂寥的环境放大，老人就那样注视着时间的跳转，默默等候着。
————
同一时间，原本打算回到市区的老林等人也被拖住了脚步，他们距离市区已经没有多远，但城市内不断涌出的丧尸却阻止了他们的脚步，三人只能选择在一处矮坡下等待回归的时刻降临。
“林叔，安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老林望着忧心忡忡的苏一说道：“别担心，聚集地那里应该是后来被袭击的！与其考虑这些，不如想想回去后你该怎么做吧。”
苏一有些恍然，事实上老林已经回去后必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可他却并无实感。
消失？
开什么玩笑，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就那样轻易被摸去。
只是看着男人深沉的目光，苏一明白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一时间他的思绪也有些飘忽不定。
“媛媛。”
低声念叨完这两个字，苏一就靠着车厢不说话了，老林和冯辉也不多言，只是默默收拾着凌乱的杂物。
而在市区内的小巷中，右腿消失不见的叶英靠在一块顽石上，显得颓丧无比！
发黑的血迹沿着他腿骨的断裂处在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线条直通巷外，肩头与半边脑勺则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去了皮肉，至于杨华也已不见了踪影。
瞅着只有一只不明生物游荡的街道，叶英麻木般说道：“杨华应该活下来了吧。”
嘴上虽然说着，但他也不太相信杨华能活下来。
在顾安生等人消失的两天内，这俩人终于体会了一把亡命天涯的感觉，之前先是有老林的指挥，后是有周宇的帮衬，他们过的都不算艰难，等到终于独自面对这帮末日的狩猎者时，他们才发现一切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昨夜两人在逃命室失散彼此，叶英也差点在变异体的追杀中丧命！
但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只不过代价是赔上一条腿。
想到这十四天内发生的种种，叶英突然察觉到自己和杨华的幼稚，某个少年波澜不惊的作为更是烙印在他的心头。
人总是难免会产生比较心理，尤其是当巨大的落差击溃自信时，这种比较往往会转变为一系列负面的情绪！
要知道，他和杨华前脚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后脚就踩空在地上，明白了自我的非特殊性。
这种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刹那间叶英身体有些颤抖，他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右手，像是在发泄无用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带着几分嘶哑的话，让小巷内的阳光变得幽暗，滑落他肩头的光斑更是模糊不清！
的确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所作所为无可挑剔、也无可非议，但盲从与盲目却让他选了条岔路。
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命运也常常只会偏爱那些幸运儿，可这份幸运背后往往是更为昂贵的代价。
“对！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是他！！！”
话语中已没有丝毫的理智，叶英啃着几乎快要脱落的指甲呓语到，“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老董也是！杨华也是！他们都是因为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似是想起什么，他突然瞪大眼睛说道：“对了！！薇燕！还有薇燕！！！！”
神经病似的絮叨，让叶英并未察觉到巷子外有一条奄奄一息的蠕虫正匍匐着朝他前来。
大概命运真的对某些事物有种独特的偏爱，两个因为同一人奄奄一息的个体在这里巧合般相遇。
是因为怒火？
还是因为某种玄而又玄的生命轨迹？
没人说的清楚，只是渐渐的小巷内不再传来呓语声，只有不明生物的哀嚎，以及唇齿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而在天际的上方，一道亮光自上而下穿透大地！
如那晚般，九条相隔甚远的光柱，打在九个不同的人身上，缓缓收缩。
早已身处他乡的言瑾瑜遥望着白云飘飘的天际，脑海里似是有些东西在回荡，下一秒男人带着轻蔑的笑意说道：“这就是你们给我准备的舞台？还真是无聊透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