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方千机果然气得哇哇大叫:“放屁!放屁!把戏要是把秘密说出了口,那还叫作把戏吗?”
“高明的把戏叫神仙术,你就是告诉了我我也听不懂。只有那些下三流的三脚猫把戏净是骗人装样,当然怕别人知道!”
化方千机有口难辨,只得发狠道:“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如何才叫作高明!”
说着腾空直上,袍子一开,从中倾倒出成千上万的豆子,有如千里之堤溃毁泄洪,奔流之下瓦舍无存。
陈后刚要招架,却发现这豆雨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无规则地布撒于地面。这豆子也不知是什么奇物,大如鹅卵,色呈赭石,硬逾花岗,而且这奇豆落地之时并没有如陈后所预料的一般掷地铿锵,而是遇土即化,没入地下不见踪影。
陈后自知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看来化方千机气急败坏之下,打算表演出一幕巨戏,挫败陈后的同时另其心悦诚服。
又见化方千机从袍中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玄冰瓶子,瓶身剔透入光,使陈后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淡绿凝露、盎翠莹光的清油。只轻轻一点,一滴油已流出,莹莹然如一只玉蟾般落入土中。
陈后一刻也不敢多耽搁,趁这功夫剑气已逼近了化方千机,然而地下却有了动静。
窸窸窣窣的钻石挪土之声如磨在耳,仿佛地底下有百万蜇虫惊醒,在厚土之下躁动不安,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随着连声巨响,适才撒下的奇豆接连萌芽,继而蔓藤、立枝、展叶,须臾间已参差丛林,顷刻间又生峨峨巨木。
树冠直抵云霄,须根直透幽泉;华盖叠叠,掩日遮星;虬根蟠蟠,吮泉饮河。
“天呐!”
竟有如此奇术!陈后分不清自己是置身幻境还是一叶障目,总之还未接受这万般变化,就已然找不到化方千机身影。
这还没完,既然百年树木能够一蹴而就,一眨眼间一个寒暑春秋又有何难?那千百树木的枝叶从开始的娇嫩柔黄,逐渐变得青翠欲滴、墨绿如新,一俟风吹,又由绿染黄,渐褪颜色。与此同时,枝头也结起累累硕果,竞肥争艳。
可陈后刚刚垂涎熟果之际,树梢上满挂的果实竟然一个接一个地爆开,而炸出的却也不是果肉汁水,而是那纷飞的冰雪!蓬松如柳絮,轻盈如鹅毛,此刻树林中皓然一色,席卷着漫天雪花。
“小子小心了,把戏人的手艺可不单单只是好看而已呀!”
虽堪称奇观异景,但免不了寒意潜伏着袭上来。更可怕的是,陈后发现这飞雪不仅凛寒异常、截肤砭骨,似乎还有压制真元的作用。陈后冻得牙根打颤,却连一丝真气也无法提上来,有如窒息之感。
这本是民间“撒豆成雨”、“点水为林”、“枝头满挂”及“千树梨花”的戏法,化方千机鬼才卓绝,竟将它们创成术法,进而连贯一通合为整套。其间四季轮换,寒暑交替,千万变化无所不容,真当是神乎其技。
“受不住就尽早投降,可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此时陈后已全身冻僵,意识不清。
恍惚之间,陈后想起来自己每次寒热之痛发作时,那种满地抽搐,由内到外痛到昏厥的感受。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开口求师父救助,而当一次昏死过去之后,醒来却看见了那不可忘怀的如瀑的长发。
区区外寒岂能比的上内痛?陈后一股倔气冲了上来,顿时感觉每一阵疼痛都是那样的熟悉。
对,我摆脱不了苦痛,但我永远能够承受!
隐于一方的化方千机见不到陈后的变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冰雪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原先纷纷扬扬飘洒下落的雪花居然开始平削飞旋,先是几片,然后几十片,几百片,最后上千片涡卷成堆,形成漫天雪剑,散发着清冷肃杀之感。
修士御物,讲究的是气、念、意三途。
以气控物是为下乘。顾名思义,以气御物无非是修士真气外放,达到提控器物的效果。然而真气修来不易,临敌时供应自身修为尚且不足,更别提外放用在他物之上了。此法有如摆弄牵线木偶,不免僵硬死板。
以念驭物则更为上乘。修炼必不脱于兵器法宝,但凡要这些灵器认主,也必少不了物主平日里以真气、神识温养,更有狂热者或操之过急者直接用自己精血灌溉。时日一长,器物渐与物主气息相通,此时念力一动,器物便会听从指示。如果说灵器孕养出了自我意识,那么与物主神念交流更是不在话下。此法有如驾马乘骑,重在物与主之间的配合。
以意御物则最为上乘。须知世间万事万物都蕴含无穷道意,若是领悟了其中法则规律,便可以运用出其间的无穷力量。
例如有一修士在机缘巧合之下,恰好拾起了一枚天地间最普通不过的叶子,又恰好灵智一开,就从中感悟的木之道意;假设又有一人看风吹叶落,也许就会领悟其中的风之道意;假如经过的是一位剑修,那么他看叶边锋利似锷,说不定又能悟出剑意;换炼体流修士来,他可能从叶脉交织中对经脉运行的道意有所开悟;又换长生流修士来,见到叶生叶落,万物枯荣有度,又可能悟出枯荣道意……
总之,只要你从某个方面读懂了它的运行之理,物便能任你驱使。此法有如活动手足,只需要稍起意念,便能收控自如。
第一种只需要有真气并足够控物就可以实现;第二种需要和自己的法器建立联系,时日长久:第三种则最为难得,世间功法的高下基本取决于修士对此功法中道意的领悟,所以也基本可以说是你领悟到了多少道意,你就有多强。
可不管是之前竹林啸剑也好,收拢阵中云气化剑也好、此刻聚集冰雪也罢,为什么真气寥寥无几的陈后能屡屡将雨水、云气、冰雪等外物运用自如,且无一例外地变为自己的剑气呢?
陈后只凭感觉就这样使将出来了,没有什么特殊。但化方千机见多识广,终于推断出了些什么。
若是陈后能看见化方千机,定会惊讶于他的表情,宛若一个游离庸碌世俗不信神佛的浪人惊见万里晴空中扑下索命的鬼魅!
“先天剑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