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教宗大人!啊——”二奔尝试坐起来,却被无处不在的疼痛按了回去。
“是有人拿大锤把我砸了一遍吗?啊——”
“哈哈哈。”教宗老头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轻笑。大锤倒是没有,大斧却有一把。
“弥盈……我的朋友们……他们还好吗?”二奔抻起头。
“应天甘泉院号称‘还魂院’,你大可放心。”
“奥!多谢教宗大人!”二奔放下心来,应天甘泉院么?自己终于走到了么?
“不过,你更应该为你自己担心一下!”教宗老头儿脸色沉了下来,那些慌乱的皱纹都赶去包围他的眼眶。
“啊?谢教宗大人关怀!我觉得我……”二奔以为老头关心自己的伤势,疲惫之中扯出一丝笑容。
“有的人喊杀你,有的的人选择不杀你,而你——,你告诉我,一个可以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四目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没有闪电,空气中泛起白色的寒雾,在这炎炎夏日。
一方是垂垂老矣而有力量断人生死的白叟,一方是青春枝展却又脆弱异常的小儿。
拿生死当做题目,平静地问寻,结果都是残忍的回答。
二奔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体拉到床头,靠在上面。
上次自己坠入深渊杀了噬魂兽,打跑了红袍明月。这次呢?
二奔不由得发慌了,“没有伤到人吧?”
老头儿注视着他,缓缓道,“我不知道,不是所有的伤口眼睛都能看到。”
二奔思虑万千,摇了摇头,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我犯过很多错误。这都不重要,大家依然会原谅我。嘿嘿——”
二奔两指拂过嘴唇,往日的习惯伴随着旧的记忆再次出现,这次他没了一支烟。
“最重要的是,我终于犯了最致命的那一个!”
“展露出自己柔软的内心,试图用笑容和乞求来获得认可!”
“你知道吗!那之后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场灾难。”二奔看了一眼床位的老者,继续讲道。
“从那时起,懦弱无能就是我这个人,就是我的全部!”
二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浮现的委屈和愤怒全都荡然无存。
“我变得一文不值!”
……
二奔眼神呆滞无神,回忆之中的敌人朝着他发起猛烈的进攻。
“哦,之后呢?”
老头有些等不及了。不是因为天快亮了,不是因为这一宿没睡好,而是等不及听接下来的故事了。
“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妙!”老头儿笑赞道。
“我佝偻到尘埃里,以至于看得如此清楚。”
“我不再需要他们!”二奔使劲地握紧拳头,脸上涌起红潮。
“爱吗?”
“他们不给我,那又怎样!”
“我为什么不自己去拿!”
二奔变得急躁起来。老头儿眼角的皱纹慢慢爬了回去。
“就算不择手段!不再循规蹈矩!哪怕自行其是!为什么我的命运要他们把握!”
二奔又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教宗老头儿像是被打了鸡血,整个人坐立不安,那些塌陷的肌肤重现饱满起来,眼睛由浑浊转向清晰。
“我走过太多的弯路,”
“这也让我,知道了很多捷径。”
“我要赢过他们!”
“赢过曾将我泯灭杀死的软弱!”
“到那时,”
“我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虚假油腻的笑脸,”
“感受着他们内心对我的讨厌;”
“我把我的同伴,我的爱人,”
“我所获得的所有幸福!”
“全部!”
“撒在他们的伤痕之上!”
“哦——”
二奔对着白色的帘帐,失神的长呼出声。
“这就是我的梦想。”
过了片刻,二奔想到事关生死又赶紧补了一句。
“这就是我……”
“教宗大人!你!”
只见教宗老头身后阴阳两鱼游动,身周混沌起伏,周遭电闪雷鸣,空间碎裂复原,复原碎裂……
二奔一声大呼贴在床角,炸得老头儿如梦初醒,异象才渐渐消失。
老头儿仰天一叹,“天心如此缺失,证道何其难矣!”
二奔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道,“这就是我活着的理由!”
却见老头一愣,眼珠子舔在二奔脸上,起身抚掌大笑,“天意!天意!”
木门一开,就要离去。
“天意啊!”
二奔呼道:“教宗大人!你说,我到您这么厉害得要多少年啊?”
……
“这是一个拥有奇迹的世界!”声音遥遥传来。
次日,也不见教宗老头回来,二奔心中惦念弥盈我友舟子,遂朝着院门一拜,不辞而别。
这是第二次来到圣廷,鳞次栉比的宫殿不一会就让二奔迷失了方向。
偌大的宫殿群竟然不见一个人影,二奔实在是纳了闷!
“哐!哐!哐!”
二奔驻足聆听,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朝阳稀碎的透过白桦叶打落下来。
东面!
寻着钟声行了千步,宫殿在前方断了足迹,出现一方宽阔的青石广场。
抬眼望去,月白竖领长袍接成一片,袍上青色的树纹古韵盎然,初睹之下,这般盛景,很是养眼。
圣廷教众皆扶腿跏坐,闭目祷念。
二奔心道,原来人都搁这儿念经呢,那自己该怎么问路啊。
走过去拍拍肩膀,合适吗?
等经念完,不好吧。
二奔正自凝愁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看到了广场高台之上,一个小弟子正新奇地看着自己。
小弟子一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立刻转过头,闭上眼诵经。
正当二奔以为希望落空的时候,这小弟子开始虚闭着眼朝这瞟。
二奔赶忙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小弟子看了看二奔,向着他上方坐着的大师父努努嘴,表示自己不能过去。
二奔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让他不要怕。
小弟子低下头想了一会,站起身走到月白袍金树纹大师父面前耳语起来,然后指了指二奔。
二奔笑嘻嘻的对着大师父颔首,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
不一会,小弟子就“拖拖拖”的跑了过来。
“叫什么名字啊——”二奔知道对这种小鬼头不能给他们鲜艳的颜色,不然以后皮起来,哪里能拾捣的住。
“叶煌煌!”
“家里几口人呀?”
小弟子叶煌煌五六岁模样,长得唇红齿白,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叶煌煌愣愣的看着过来,有些不明所以。
“家里几口人,我问你话呢!”
叶煌煌一个哆嗦,“三个——我,师父和师妹木晢晢。”
“我可以走了吗?”叶煌煌就要转身。
“站住!哪里走!”
叶煌煌已经后悔过来了,初看着位哥哥长得新奇,而经文实在无趣,才多打量了两眼。
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呜……”
“憋住!”
二奔没料到这个小家伙竟然一言不合就抹眼泪,这要是在这哭出来,那还了得,情急之下喝他一声。
叶煌煌不知被吓到还是怎样,绷着嘴,眼眶里水位蹭蹭地上涨。
二奔蹲下来,双手捏着叶煌煌的小脑袋,大拇指帮他划眼泪。
“煌煌啊,没事啊——哥哥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这嘴呀,小时候它受过伤,挨过打就是记不住。”
叶煌煌轻轻抽泣着,小眼珠子隔一会就瞟一眼。
“其实吧,我就是想问个路,你给咱指个出去的方向。大恩不言谢,我二奔也是归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用得着的地方喊一声哥的名号,你就知道好使不好使。”
叶煌煌听了以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
“出去的话,往那边走就好了。我师父经常告诉我们要助人为乐,举手之劳,我要是接受你的感谢师父一定会责怪我的。”
“煌煌,好孩子呀!你好好诵经,改天我去教宗大人那给你递一封表彰信。啊?”
叶煌煌湿润的眼眶还未干,挠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
……
“煌煌你高兴什么呢?”
高台另一侧,一位和叶煌煌差不多年岁的女弟子问道。
“晢晢,我给你说,我遇到一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