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阿牛、陈玉珠两人划动水波,渐游渐远,消失在一片晕红的水雾之中。
顾颉秋好久一会,才回味过来。
他左右张望,忽然哑然失笑,寂静的海面怎会有他人?
这才做贼一般,颤颤地拿起陈玉珠的外衣,埋在鼻里,深深地闻了一下。
那外衣被海水打湿,有一股盐渍的气味,但又有一缕幽淡的香气,直钻人心,使人痒不可挠。
顾颉秋自言自语道:“难怪那廖昆会这样子鬼迷心窍,人家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诚不欺我也……世界上美丽的女子千千万万,可是我却不能与其中一位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了……”
这般想着,眼前浮现那熟悉的身影。
他长叹一声,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便把那外衣抛开。
望着曾阿牛、陈玉珠游远的方向,痴痴想道:“阿牛哥,我知你为何舍我离去……你是不忍心大娘尸首被压在木屋之下,只想着回去把大娘尸首挖出来,好生安葬,让大娘入土为安,你压根没想过逃命报仇的事……
“唉,死者已矣,活的人却依然要活下去,阿牛哥……阿珠姐一定会阻止你的,对不?唉,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长不长眼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逃生之计,只想着那蛇妖会嗅着两人衣服气味追来,曾阿牛、陈玉珠两人或能侥幸逃脱。
至于他自己,其实从劝曾阿牛乘船出海那一刻起,就已经心存死志。
此刻,既无生死之虑,又不必苦思脱身之计,躺在渔船上,看着天空被血月浸染,层云如稠,耳听海浪拍在船身,幽幽回响,恍惚间,竟然生出一种,自己并没有离开落霞山,而是正躺在梧桐树下,看晚霞飞逝的错觉。
这样散懒的人生,若能永远过去下,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立刻又想:“但是那妖怪也太久没有追上来了,该不会它识破了这点小把戏?”
若是那样,那我也只能徒呼奈何了,本来就是绝地求生,能活是侥幸,不能活是天意……
好在阿牛哥和阿珠姐若是不幸被他杀死,我也不必伤心,因为我也很快下去陪他们了……
最好就是那妖怪被砸死了,说起来,他怎会突然发疯,那时发生了什么……他咬了我一口……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
茫茫海面上忽然起了风,渔船在波浪中轻轻摇晃,缓缓地向深海中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幽深的海底下,一双幽绿的眼珠缓缓地升起。
先是在船身四周试探了一会,续而小心翼翼地靠近,细细打量着顾颉秋,最后目光停在肩上的伤口处,流露贪婪之色。
正当她想要靠近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水波划动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向着这边游过来。
那幽绿的眼眸略一迟疑,哗啦的一声,翻身潜入了海底。
只听一人高声叫道:“哈哈,想不到你小子竟然是千载难逢的通灵宝体,小小的一口血肉,就让老子平添百年修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颉秋听到叫声,霍然惊起,转身一望,只见声音来处,一条蟒蛇在海中半立着身子,如利箭一般,冲破血色浓雾,疾游而来。
不消说,正是人首蛇身的廖昆。
顾颉秋不惊反喜,暗道终于来了,听他口中“通灵宝体”云云,不禁发懵:“我明明是九阴绝脉,什么时候成了通灵宝体--咦,什么是通灵宝体?听这名字,还挺宝贝的……”
见那廖昆来势迅疾,转眼间便在两三丈外的海面停住。
任海浪摇晃荡漾,高高耸起的蛇身却丝纹不动,脸上尽是狂喜迷乱之色。
顾颉秋见他蛇身之上,从下巴到肚腹间处多了一条红线,不由有几分诧异,假装镇定地道:“你来得也未免太迟了,老子都等得睡着了。”
那廖昆哈哈一笑,道:“妈的,你小子那点小把戏,真以为能瞒过我?也未免太过天真了。”说着那蛇尾一甩,砰的一声,一人被丢在船稍上。
原来他蛇尾上还卷着一个人,方才全神防备,没有发现。
只见那人身材高挑,丰润健美,只白色穿着贴身单衣单裤,不是陈玉珠是谁?
陈玉珠既被他虏来此处,那阿牛哥呢?顾颉秋不由心里一沉。
廖昆似乎看穿他心思一般,桀桀笑道:“小子,有空闲为他人担心,还不如担心自己!”
顾颉秋道:“你要吃我?”
那廖昆见他神色冷然,全无惧意,有几分意外,笑道:“嘿嘿,你小子诡计多端,脑瓜子灵活,脑汁一定很好吃,不过,你放心,我要吃你,但不是今晚。”
说着唰地冲天而起,又如雨线一般直落在船头上。
那白色的蛇身一圈圈叠起,黏连一体,复又变成了又圆又滚的大肚腩,和大肚腩底下两天圆圆滚滚的肥腿。
他挺着满身肥肉,光溜溜地坐在船头,神情倒是气派得意,但那模样实在不敢恭维。
顾颉秋扶起陈玉珠,见她眉头紧蹙,脸色铁青,只是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虞,便抽出匕首,护在她身前。
廖昆朗声道:“你这匕首倒也有几分古怪,不过你又能奈我何?”
他扬手一指,顾颉秋只觉匕首如泥鳅一般,顺着廖昆手指方向一滑,飞落海水。
那匕首漂在水面,随着海波扬了扬,心有不甘幽幽沉落,顾颉秋探身去捞,哪里够得着。
匕首沉入海边,只怕是永远也寻不回来了,顾颉秋心里一怒,指着廖昆道:“你……”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一件物件砸在胸前,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却是把船桨。
廖昆冷声道:“你、你什么--还不给大爷划船回去……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吃了!”
他表面张狂,心里却想:“谁给这小子下了这么厉害的禁制!吃了他一口肉虽然使我平添百年功力,但是那禁制的灵力在我体内乱窜,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又想:“这小子我是吃定了,不过今晚就算了,等捉他回去,再找个安全的地方!”
顾颉秋把船桨往海面拼命一抛,廖昆不怒反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不给点苦头,不会乖乖听话!”
他右手张开手掌,那被抛在空中的船桨如被磁铁吸附一般,在空中折返飞回。
“你小子有骨气,老子偏要你求着划!”
顾颉秋冷冷地看他,一言不发。
廖昆哈哈一笑,隔空对着他胸口张开手掌,缓慢做着一个握拳的动作。
顾颉秋双手扶着船边,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歹毒的妖术,心想:“无论你要加诸我何种痛苦,但凡我哼一声,我便不姓顾!”
不料身上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背后却传来一声痛哼。
转头一看,陈玉珠的身子不知何时竟漂浮在半空,手脚像被无形的手扭得弯曲变形,痛得花容失色。
陈玉珠昏迷之中,忽然剧痛钻心,额上冷汗直下,一下子清醒过来,见到顾颉秋,道:“你……”嘴巴张了张,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颉秋怒道:“有种就冲我来,折磨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廖昆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怎么你心痛了,还是说,你也看上了这臭婊子?你放心,我不会杀她,这臭婊子是纯阴之体,虽然比不上你的通灵宝体,也算难得,本大爷怎么会白白浪费,最多就是折断她的手呀脚呀……”
陈玉珠听到他说折断手脚云云,吓到又差点昏了过去,拼命地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向顾颉秋眨眼乞求。
顾颉秋心想:“难道你以为我真会袖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