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城,有经验的摊贩早早便收拾好了物什,天不亮就赶到这里摆起了摊位:大多还是做早点的,也有一些车夫来这里踩点,以免早上送自家的少爷小姐来这儿迟了挨骂。那些平常赖床的纨绔们今天也被早早地赶起了床,他们也不敢发牢骚,因为今日扮演老母鸡的角色不是以往那个终日笑眯眯的老仆人,而是一家之主——他们的老子亲自上阵。敢赖床?凉水加皮鞭我看你起不起!
而这,仅仅是因为东城清平街的那家书院的朱红大门,今天要开了!
相比进入山门的苛刻条件,国学院的录取标准可谓是仁慈太多了:有修士天赋的为一块,取佼佼者入道渊阁;被淘汰的同学也不要灰心,可以再接再厉,报考次一等的学士考试。后者教的东西相对就比较“正常”了,但教学资比较深厚:想认真读书的,这里有学富五车的夫子;想经商的,这里有退了休的老账房先生或是一年出现两三次的大亨来讲生意经;想发挥动手能力的,这里有最出色的铁匠和木工师父;想成为修士的——不好意思,您走错考试场了。
道渊阁每次收的学生很少,从开阁以来几乎每次都只是个位数,最多也就只有十个人:没办法,之前都是山门鼎立的时代,好苗子不是在登天梯就是死在登天梯的路上,只有一些优秀的皇室和贵族子弟会加入道渊阁。
千年下来,道渊阁的底蕴增加了不少,也出了类似于“山门君子系列”的“学院圣人系列”。名头很响亮,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山门不经世事,更注重于修行;国学院毕竟身处长安,红尘的气息还是多了些。
倒是次等学士阁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这大杂烩一样的教学方式让学士阁走出了许多大儒巨贾和官员。那些出来为官的大多都平步青云,仕途顺利得到了诡异的地步;因此在那些想要做官的考生眼中,学士阁竟能压老牌官僚机构翰林院一头。所以那些贵族绞尽脑汁也想把自家纨绔扔进学士阁好镀镀金,日后滥用职权派出去镇守富得流油的地区时理由也能显得正当一些。
天蒙蒙亮,随着一声微弱的嘎吱声,斑驳的朱红大门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缓缓开启。好奇地人们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院子里是什么样的天地,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幻阵形成的迷雾保持着学院的神秘。
两个穿着墨白相间院服的学生木然地走出,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好,齐声道:“面试开始,一个时辰三十人,考生本人可以来领牌子了。”
明明不大的声音却在整条街上的人耳边循环了好几遍才消解。人们一边啧啧称奇一边自行有序地排队领牌:一开始有几个不守规矩的插队者,全部被眼尖的两位“门神”取消资格赶走了。他们也不敢叫骂就悻悻在众人鄙视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跑了——开玩笑,谁敢在这里闹事?那岂不是找死。
面试有快有慢,而且过号作废,那些大多空着肚子的纨绔可就惨了。这时在街旁早已守株待兔多时的小贩的生意就来了,原本的点心趁机翻个五倍都算良心价——这可是三年才能宰一次的肥羊,之后就那么好的机会了!况且这帮公子哥哪里会心疼这几个钱?家里穷的考生大多是早有预备自带干粮的,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真的不能再便宜点?你这包子比宋爷爷的店小还要收我半两碎银?”王越显然是不愿意挨打的,“才三个包子而已啊!”
“爱要不要。”小贩不耐烦地抛出必杀技,“你不要我就给后面那位爷了。”
饿了的言十七惨兮兮地一拔王越的头发,疼的眼泪都要飙出来的王越只得各种意义上地忍痛给了小贩攒了好久的半两碎银:“给……”
小贩也不磨叽,给了包子就直奔王越身为那位饿得受不了的面试者:对他来说,时间可是看得见的银子!
“欸……你说我昨天怎么就上头了呢?”王越递给言十七两个,自己留下一个啃着。
“娘说你要照顾好我的。”言十七振振有词道。
“……她是同时对我和你赵叔说的好么。”王越嚼着肉馅口齿不清道:“这银子回头我要找老赵报销。”
“可是你不是说进道渊阁都是住在里面不出来的么?”言十七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好奇道,“你难道晚上要翻墙出去?”
“再说吧……”王越味如嚼蜡,“你看好号码,我先睡一会儿……”
“别睡了,你到了。”漠然地声音打碎了王越的困意。“门神”走至王越面前,抽走了他的号码牌。
“哈?”王越讶异道,“这才开始多久啊?已经到了六十一号了?”
“是十九号。”门神木然道,一指朱红大门前一个面如死灰的考生,“他拿错号了。第一场是阵法试炼,自己小心。”
“多谢提醒。”王越呵呵一笑,拉着十七的手跟在门神身后向前走去。在众人嫉妒的注视下进入那朦胧的大门。
跨过门槛,王越只觉得眼睛一花就踏入一片寒风刺骨的森林。呼啸的寒风疯狂地掠夺着他身上的体温,短短几瞬,王越就感觉关节有些僵硬了。
“有点意思。”王越环视着四周的环境: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十分逼真的幻境,常人撑不过几分钟就会昏迷;这时候操控者就会消散幻境对考生进行救治,使其不至于致死。
十七初窥门道,体魄还远远未到正常修行者的层次,对寒冷的耐力与常人无异,王越不得不把她抱在怀里维持着她的体温;他自己倒是显得无所谓:开玩笑,瀚朝最冷的地方他待了十余年,在抗风寒这点上王越和那些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已经没有区别了。
“很有意思的元素法阵啊,阵眼藏得很好嘛。无霜,你怎么看?”王越嘟囔着。
“抱歉,在下一且刀灵没有眼睛。”刀灵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那就只能全部斩碎了啊。”王越闭上眼睛,心神与长刀连为一体,“速战速决吧,十七快撑不住了。”
人刀合一,心之所向,刀之所往。
萧筱乐见过弹指间破他阵的——那是老院长;见过在阵中小心翼翼找到阵眼摧毁的——那是对阵法颇有造诣的阵术师;但像今天这个考生这么简单粗暴的破阵法在今日之前他是从未看见过:那个抱着小女孩的少年一步步向阵心走去,泛起的漫天刀光包裹着他,从里至外渐渐扩大。阵纹幻作的风雪被撕碎,还未来得及自我修补又被刀光撕裂:这道口子越来越大,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雪阵纹竟崩溃了。少年走到了失去了遮掩的阵眼前一脚把它踢得粉碎。结束了这场试炼。
这是破阵么?真正的破阵是两个赌徒各自握着仅有一枚铜钱,对着面前的一堆垃圾用自己的经验与勇气找出其中唯一的宝贝!这种“土豪掏钱把所有垃圾都买走然后毫无意外地取出里面的宝物”的既视感是什么回事啊?原本指望出个阵师天才,没想到弄出了个玩刀高手,这特么可真是见了鬼了。萧筱乐气得吹胡子瞪眼,被旁边的考官打趣道:“怎么,老萧,又是不满意?难不成和上次一样又是个碰运气的废物?”
“哼,他通过了。”萧筱乐没好气地道,“天才是没错,可让你这个老东西捡漏了——那孩子我没看错的话,是剑心通明!”
“什么?”旁边的考官大为震惊,对面前正在考试的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不合格,赶紧滚吧。”
“什么?”考生大为吃惊,“我可是有初等剑意的啊,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滚。”考官用三个字送客。
考生的脸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垮了下来,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去。他一走,考官立刻离席凑到萧筱乐面前:“喂,录像在哪儿呢?快给我看看!”
“欸我说连年,你猴急什么啊?你那儿测试结束了么就凑我这里来?”萧筱乐笑骂道,“小心院长怪罪下来扣你薪水!”
“那小家伙如果真是剑心通明,我还测试个屁啊?十圣人里肯定有他!”连年心急火燎道:“赶紧的!哦,晚上我请你喝酒行吧?老混蛋就知道讹我的美酒。”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