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散修大体是安抚了下来,除去几位依旧隐在他人背后的“算计家”,其他人已经算是和自己站在了同一个阵线上,但便是如此,除了静等白白感悟结束之外,吴奇柳并不打算此刻就去打扰白白。
当然了,散修中最重要的人封坚早已在吴奇柳预见里被引导到了湖边和白白一起悟道,不过他应该会比白白更快一些醒来。悟道这种事,并非说是天赋强就会花费更多时间,主要还是看感悟的东西。
吴奇柳交代给白白的,是观察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由物质组成的,去观察物质的规律,太大而广了;但也有好处,真能悟出点什么,那都是和世界本质挂钩的,自然不会太差。而对于封坚,那就自然要简单一些——观察水,观察土,这种具体的作业方向,自然会快一些悟道具体东西,也会快一些醒来。
待到封坚醒来,他会很好的成为一面缓冲的盾牌。
除此之外,吴奇柳自然还有其他安排——比如说,眼下正在赶来他这边的白玉。
白玉的身份在吴奇柳看来是极为特殊的,天水郡公之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却来到了这个类似散修聚集地的齐云山拜师学艺,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家里人来找他,他也不曾下山归家过。但你说他要是假冒,一则也太胆大包天了,真查出来,那怕不是一个抽筋扒皮能解决的事;二则这么多年,还真没有人来找他算账,侧面上也表明了这个身份的真实性。因此,对于白玉来到齐云山,个中没有几分不为外人知的缘由,吴奇柳是不相信的。
谁也不会相信。
想当年,人皇气吞万里如虎,一统天下百家,铸九鼎分九郡,又将九郡中八个赐出了天下八大家,天水郡便是其中之一。其郡七座主城,占地共三百余万平方公里,在这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上,生活着数以亿计的生灵。这片土地实际上的最高主宰便是白家,白家历经千年而不倒,有盛有衰,除却当年随着人皇征战而立下这片基业的老祖,又有几个人能谈得上真正的完全掌控这一片土地?而现今天水郡公白望,便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白望继承家族基业至今已经有数十年了,刚继承时,天水郡充斥着混乱和内斗,收拾山河仅用了不到十年,而今的天水郡却是一片承平,所有的激流都只能转化为暗潮,在这位统治者看不见的地方汹涌。血和火,是铸就而今承平的唯一手段,也是这位雄主的信念。
“我不需要同意者,只需要没有反对者即可。”
这一句话便是这位雄主最广为人知的名言,也是其为人的直接体现,其暴虐令人胆颤。便是天心门的普通长老见了他,都要小心翼翼的尊称一声郡公。但是,这位天水郡公的权势却不能完全在天水城行使,因而他上任至今,几乎不往天水城来,原因无他,天水城离天心门太近。
初代郡公占据此地自然是因为鼎山和其背后的十万大山资源丰富,有利于培养家族力量。然而后人子弟实在不堪,竟让天心门反客为主,逐步做大,再又有传道天下,尽收英才之事,短短数百年就成了天下第一大派。所谓人心向背,不外如是。而今形势下,若是说白望是人皇还可能可以和天心门扳扳手腕,但一个郡公,再如何有才能,又如何敢和天下第一正道争权夺势?如果在天水城经营,那必然会对白望个人的威望有所打击,因此这位郡公力排众议,将家族的重心挪到了景泰城,正与天水形成对角。
白望的子女众多,自然是要各自争机缘,来求得白望青眼。但就算是有到这边求仙缘的,又哪里会有人不加入天心门而选择齐云山呢?又如何会愿意沦落到和散修一同蝇营狗苟?
但是,还是要说一句但是。即便如此,白玉可以是天水郡公毫不在乎沦落到和散修一般惨淡境地的后人,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敢不尊敬他这一个身份。
不然,便是落了天水白家的脸。
吴奇柳的算计便在于此。说破了天,不过借力打力而已。
谋划也很简单,早些日子会议之时,确定了门内几个弟子修行之后,孙无提出了要将弟子的家人接上山来,吴奇柳虽然反感却没有反对,后来回去又存了几分自己的思量。
其后吴奇柳寻到孙无时,与他商量传道齐云山计划时,便做了准备,他向来喜欢多做计划,这次也不例外。
孙无派弟子下山去接那些散修的家属的同时,吴奇柳也让他派出了人去通知白玉的家里人,不求能联系到那位暴虐无常的郡公,只需让天水白家将一点目光投向此地即可。因此,这次的通知,是以白玉个人名义去通知的:白玉希望家族能派几个有本事的人来替他甄别一门功法,这门功法很有可能就是天心门那位小师叔流传出来,真正的仙法,若能取得功法,那郡公军队中那些修士,便可以快速的突破,形成更有力更稳固的统治力量。为了取得信任,还将自己、门中几位师兄、长老的修炼进度添油加醋的大吹了一波法螺。
“修此法,三日至于筑基,五日即大圆满,旬月之间必至金丹,玉不敢有私,遣心腹道童归家通报。”
“弟子张弓长,由练气六直至筑基,旦夕之间;长老周钱子,筑基后期突破至金丹,眨眼即成。”
“听几位师兄说起,天心门可能已经知道秘法流失,想来不日必会封山,若亲长不信,可遣一将士前来一看。付出不过尔尔,回报却是仙法!”
孙无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吴奇柳便问了一句:如果师兄你是天心门的执事,且不说多大的人物,便只是一个外门的执事,听闻这般功法,会如何作为?
孙无便惊醒了,咬着牙说道:“先调弟子封山,再试功法,若是有效,祸水东引,放出消息引来凶徒杀人夺宝,再杀凶徒,视事情发展将功法或据为己有或上交门派。是师兄糊涂了!”
“你看,问题就在这里。功法传出去,就会有人好奇,有人好奇,就会有人来看,看了就会想试,试了有效果就会想占为己有,古往今来,莫过如此。”吴奇柳感叹。
孙无也只得沉默,他内心也想反驳,但作为齐云山上和外人打交道更多的人,他深知隔壁这个天下第一正道,并非如世人所想的那么光鲜。有时他甚至觉得,左丘这个天下第一魔道,行事反而更正派几分。
当然,这些话他自然谁也没说过。
良久,孙无开口问了一个让吴奇柳触不及防的问题:“既知如此,师弟又何必将这些功法拿出来,藏在心中,自己修炼不就好了吗?”
凉风习习,屋内没有其他人,师兄弟相对沉默,孙无眼中却是带着期待望着吴奇柳,将吴奇柳望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终究是架不住孙无的期待,鬼使神差,吴奇柳莫名说道:“大概因为我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吧。”
这语言有几分不确定,又有几分认真,吴奇柳今日想起来仍然觉得当时自己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