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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紫禁城内最恢宏大气的建筑,即“太和殿”。“太和殿”之名是清顺治年间改称,由于这个世界的清军并没有入关,故而依旧称为“皇极殿”。
这几日朝堂的气氛很是诡谲。
太子朱简灼被太子詹事洛尚钧禁足在慈庆宫内,对外则宣称朱简灼身体不适,暂且不能重返朝堂。由此一来,太子一党对冯枚的穷追猛打自然便停止了。
对于太子朱简灼的“病情”,清平皇帝十分心忧,一日之内派出了三批太监前往慈庆宫打探消息。虽然太监们都被洛尚钧挡了回去,但朱简灼对于清平皇帝的关心却是感激涕零。
可只有明眼人才知道,清平皇帝并不是真的关心朱简灼的身体。他只盼望着朱简灼能快速返回朝堂,好开启新一轮的党争。
朱简灼在清平皇帝眼中,不过是自己挑起党争的工具罢了。
按照他自己安慰自己的说法,这叫“修道之人,看淡世间俗事”。可讽刺的是,清平皇帝自称“修道之人”,实则却连权力这个最“俗”之物也不曾放下。
归根结底,清平皇帝只愿意舍弃他认为应该舍弃的东西。
打着哈欠,冯枚上了轿子。
他要赶着去参加大朝议。
朝议有别于早朝,每当朝廷有重大事件发生时,皇帝才会召开朝议。朝议一开,在京正五品以上官员、各大官府衙门正副长官都要前往。
清平皇帝骤开朝议,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冯枚顶着沉香水叶冠,坐在轿子里晕晕乎乎的。没办法,困得要命。
将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放在后世,凌晨一点(丑时)群臣要起床穿衣,凌晨三点(寅时)要到达午门外排班等候。然后就是长达两个小时的无聊等待,这两个小时里,官员连打个哈欠都不行,只要打了,御史便会记录在册,最终上报吏部进行处罚。而到了凌晨五点(卯时),众臣入朝,朝议开始。
而清平皇帝登基之初也继承了这项规矩,可由于他长时间服用丹药,体能在逐渐下降。慢慢的,清平皇帝发现自己也起不了那么早了。
臣子们累不累,不在清平皇帝的考虑范围内,但累着他自己是决然不行的。故而,清平皇帝颁发明旨,将朝议的时间延后一个时辰。
那么也就是说,群臣要寅时更衣、卯时抵达午门外,而朝议则辰时开始。相应的,群臣离开各自衙门、归府休息的时间也要往后延上一个时辰。
这般不肯吃一点亏的作风,冯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爷,您该下轿了。”轿子外响起了自己亲随陆辑的声音。
冯枚翻了个白眼,顶着香叶冠下了轿子。午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一个个都是没精打采、昏昏沉沉的,冯枚也困得不行,晃晃悠悠地走向百官的队伍。
“冯大人。”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呼唤,冯枚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看到工部虞衡司郎中尹师盛不知何时已然走了过来,正惊愕地望着自己头顶的香叶冠。
冯枚略有不解地说道:“这是本官昨日面圣时陛下赐予的,怎么了?”尹师盛拱手道:“冯大人刚刚回返京城,有所不知。陛下亲自制作了五顶沉香水叶冠,其中四顶分别赐予了首辅大人、关阁老、苏阁老、刘阁老,没想到这第五顶竟是到了大人的头上。”
冯枚闻言心中一惊,睡意全无。
皱着眉头略一思索,冯枚已是洞悉了清平皇帝要借这顶香叶冠所表达出的意思。
内阁中共有五位阁老,除去一向支持太子朱简灼的杜夕外,另外四位人人一顶。而自己作为一个还没入阁的工部右侍郎,何德何能占据了这一顶香叶冠?这定然会让阁老杜夕大失颜面。可以预见,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杜夕将与冯枚是敌非友。
思绪很快,尹师盛已是笑着说道:“冯大人得获此顶香叶冠,足可证明大人圣眷正浓!相信……”说到这里,尹师盛又是上前一步,继而低声说道,“相信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很快便会下定投效的决心了。”
冯枚微微一笑,果然事情都有两面性。一方面,香叶冠很有可能会为冯枚招致来自阁老杜夕的打压;可同时,这也将加快冯枚“招贤纳士”计划的完成速度。
心中有了筹谋,冯枚面上露出了十足的感激之色,向身侧拱手道:“这便是天恩浩荡!”尹师盛连连称是。
这么聊了一会儿,大批官员已是到了。不出冯枚所料,诸多朝臣一下轿便关注到了自己头顶的香叶冠。自己好像成了动物园里被观赏的动物,不少官员皆是低声交谈,投来的目光有惊讶、艳羡、愤慨。
冯枚笑了笑,依然旁若无人地与尹师盛交谈着。不过多时,一位须发皆白、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老者在四五位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行至了午门之前。
这位老者身着朱红色官服,头戴沉香水叶冠,一双眼眸中尽是精光。他颔下蓄留的长须梳理得十分整齐,花白的头发上盘为发髻,束得一丝不苟。
“下官等见过首辅大人!”
群臣齐齐躬身道。
来的便是当朝首辅徐镜空。徐镜空面带微笑,见冯枚的目光投向自己,便缓缓向着冯枚走来。“散秋,威宁府一行,你消瘦了许多啊。”徐镜空踱至冯枚身旁,眯眼看了看他头上的香叶冠,笑着说道。
冯枚满是尊敬地说道:“为君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徐镜空拍了拍冯枚的肩膀,道:“散秋此去威宁府颇多劳苦,可曾面见陛下?”冯枚笑着颔首道:“昨日入的宫。”
“你们年轻人办事就是有魄力。”徐镜空由衷地叹道。冯枚拱手道:“可年轻人毕竟经验不足,还需要首辅大人从中指点。”徐镜空闻言笑着打量了冯枚一番,道:“老夫竟是没有想到,散秋自威宁府一行后越发的稳重了。”
冯枚逊谢道:“首辅大人谬赞了。”两人还在相互客套,便见阁老杜夕大步走来。内阁中五位阁老除了杜夕外皆是得到了清平皇帝钦赐的香叶冠,而杜夕则头戴官帽,阴沉着脸,缓缓向冯枚这边靠来。
“下官等见过杜阁老。”
杜夕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话语间,杜夕已是露出了一张笑脸,对冯枚道:“散秋当真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杜某真是自愧弗如啊!”冯枚急忙谦辞道:“阁老言重了,下官只是恰巧得到了一个为君分忧的机会而已,朝廷中枢的诸般事务还要多多仰仗几位阁老。”
杜夕笑了笑,缓缓走到一旁去了。
正在此时,一位宦官高声喊道:“时辰将至!百官排班!”话音刚落,关续、刘嶂、苏寺生三位阁老齐齐来至。时间不多,百官忙乱了一阵,也就站好了队伍。
“咚!咚!咚!”
随着三声钟响,百官依次走过皇极门,向着皇极殿缓缓走去。冯枚敏锐地意识到,太子朱简灼还未出现。难道说朱简灼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
不过冯枚也乐得如此,没有朱简灼,自己也能耳根子清净一些。此外,冯枚实在是不想和朱简灼发生什么龃龉。毕竟,在冯枚心中,还是希望能和太子朱简灼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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