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茶香氤氲,暗香浮动。文茵翩然端坐在横琴前,一边抚琴一边清唱:“春花别尽又清秋,野菊篱前,叶落沙洲。云断雁杳书难捎,瘦影凭栏,月满西楼。寂寞徘徊夜色稠,挂起相思,剪碎闲愁。一盏红烛为谁留,锁了眉头,冷了衣裘。”
一曲《一剪梅》,柔情万种,在文茵的歌喉和琴音下,竟然有浓重的孤独、深切的意味。这首曲子远不止婉约意蕴,还有着站在生命深处观想人生失意、起落浮沉、缠绵无尽的深情,谷阳文城似乎已经醉了。
他站起身,走进文茵,轻轻地抚弄着她的长发:“你跟着我应该是七年了吧?”
文茵也优雅地站起来:“将军还是健忘,应该是八年零四个月。”
谷阳文城一愣,竟然有一些恍惚:“八年……四个月,对,是在顺启四年,那个时候大宋顺启朝才刚刚站稳脚跟,想不到……想不到,这才多少年啊,战争又要开始了。这一战一旦开始,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结束,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文茵暖暖地笑了:“将军不必顾忌什么,在文茵心里,陪着你,就是陪着整个西防。你在,我就在。”
谷阳文城默然片刻,将文茵揽在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文茵却转过身,仰着头看着谷阳文城沉静柔情的眼睛……
谷阳文城怎能在此刻还无动于衷,他会意地将文茵抱得更紧。
两心相悦,忘情而深情。
这一刻的亲吻,让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是在军营,这是在面对异族联军的血腥战场,这是每日都要在生死别离的边缘徘徊许久的西蛮之野……
许久后,文茵回过神,惬意地闭上眼睛,静静地体味着这温暖的一刻,她柔软的身体无力地缩在谷阳文城的怀里,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身心似已同化在营帐内温馨缠绵的气息里。
片刻之后,谷阳文城轻轻地问:“她们呢?”
文茵仍是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她们挺好,不愧是修行者,不急不躁,不吵不闹,看来,她们是知道介非一定会赶到军营里来的。”
谷阳文城点点头,他很想说,有你在,这些事情总是能处理得稳妥周到,可这些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呢。
文茵喜欢这样静静地被拥抱在怀里,在谷阳文城的柔情里畅想浮生未曾慰藉的温情,她怕谷阳文城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便朱唇微启,说:“不许说话,就这样抱着我,让我再躺一会儿。”
谷阳文城不敢再动了,他也生怕惊扰了文茵做着的梦,想着的事,他伸出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着文茵,眼神里忽而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沧桑。
一个缠绵而深情的夜,在乌喀城,在军营,在荒原之上,就这么越走越深。
……
……
旭日东升,军营里四处都被淡淡的晨雾笼罩着。
刚刚轮岗换班的士兵,步履整齐,精神抖擞,如非亲眼所见,军营里这种无处不在的刚健勇毅,这种生猛肃正的气氛,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原来那名缠着纱布的小兵,已经将纱布褪去了一半,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显然伤痛的减弱,让他又恢复一名士兵应有的机警与坚强。
他仍和那名老伤兵在一起。
西防军营里,暂时受伤的士兵,都会有一段时间从事后勤工作。他们有专门的随军医疗队伍集中治疗,然后暂时被编入后勤保障的队伍,等他们完全恢复后,要么会回到原来的队伍,要么又会列入新建制的队伍。
老兵带着小兵,和一大队士兵在紧张地准备着士兵们的早饭。
老兵原本受伤就不重,仅因年龄偏大,一旦受到轻伤,也会被暂时编入后勤队伍。老兵一双猎鹰一般狰狞的眼睛,让他并不高大的身子,多了一份冷酷。
他熟练地挥刀砰砰砰几下,便将一直肥硕的羊腿肢解后,分类摆放在大大的案板上,再招呼小兵说:“过来,把这些都准备好,这是招待客人用的。”
小兵放下一大桶水,小跑过来,疑惑地问:“招待客人?什么客人啊?”
老兵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很想见见东陆九州的修行者吗?”
小兵睁大眼睛说:“难道今日他们就会来?”
老兵嘿嘿地笑着,说:“那是肯定,每次有重要客人到来,楚项将军就会亲自招呼后厨,这是惯例。我是亲耳听见楚项将军说到修行者要来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老兵握住手里大大的菜刀,忽然有些失落地说:“可惜啊,此生不能再和修行者一起战斗了……”
小兵见老兵一脸失落,赶紧收拾案板上的羊肉,一边试探地问道:“您真的和我们大宋的修行者一起战斗过?”
老兵神情低沉,目光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冷光,说:“你要记住,那时候,我可是五千劲旅中的一名校尉啊……”
……
……
晨起的文茵,看来春光妩媚,娇小玲珑,她柔顺的表情里充满着对这个清晨的留恋和不舍。
已经穿戴整齐的谷阳文城,仍是一身素雅的书生衣着。此刻,他不像一名征战杀伐的将军,只是一名晨起读书的儒雅学子。
谷阳家族对文教礼仪的重视可见一斑。早年,谷阳文城只是专注于兵法,幻想有一天做个大宋学子,或许还可以选择修行之路,入道极学院,拜玄之为师,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可他遇到了兵部尚书楚楠雄,他的人生忽然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从入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一生都要与军营发生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今,虽然在军营里历练有近三十年了,可早年身受家风传承的他,那一抹塑造过心魂的底色,并不因血雨腥风而淡化,反而让的及将军气质更多一份迷人的韵味。
文茵看着四名女婢收拾好案几,准备好早餐,便示意她们退出营帐。
看着仍在紧紧握住一本书,凝神沉思的谷阳文城,她跨步走近,说:“怎么,还对修行界放不下心?”
谷阳文城放下书,微微笑从座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向笑盈盈地文茵,眼里的柔情蜜意,让文茵也看得更加娇媚无限。
谷阳文城淡淡地说:“西蛮之野战事步入僵局,对修行界而言是使命,对西防军来说是职责,职责和使命是分不开的……”
文茵也笑着说:“那大将军是否先用餐,等着他们到来呢?”
谷阳文城点点头,走向摆放着丰盛早餐的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