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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亨利走进那扇门扉一样的东西里时,诺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去。一种出乎意料的感觉却在此时慢慢涌上他的身体——某种难以言说的、不断融化的触感。他成为了一个“幽灵”,看见了在他所处世界以外的东西,包括这片空间的真相,还有亨利即将抵达的地方。

那看起来很美好.....望着那团光,Omega在濒死之际如此想。身体依旧被那些庞大的、带着蓝色翅膀的生物啄食,他在地上爬了几步,突然感觉身上的重量轻松了许多。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些东西提了起来,拎着朝门口那边带去。

越靠近那团光,那种莫名的安宁与喜悦感也就越强烈。然而快要触及到那里时,他突然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门扉”或是“通道”——那是另一种生物,一种活生生的生物。人类的知识无法定义与判断它,也无法揣测它的动机、目的乃至接下来会做的事。

强烈的、让人胆寒的恶意。他不安的浑身发抖,发现那些拎起自己的生物有着各种兽类融合而成的脸,身后淡蓝色的翅膀无规则的生长着,相貌神圣而又狰狞。让人困惑的是他未曾试图理解过此地,在触及到那些光时,所有让人苦痛的知识都涌了过来。Omega在瞬间理解了亨利的目的,以及这片空间在被对方连接到现实后,又会发生什么。

他切身感受到了自这里存在开始,那些进入此间人的痛苦——难耐至极,如同被漫长的火刑焚烧。他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哭嚎与尖叫,感受到他们身体变成盐柱时的皲裂感。同理心,或者说极其强烈的共情能力。Omega感觉自己后颈上的腺体同那团光链接上了,信息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撑得他的头脑疼痛,血液似乎从头顶的血管流出,顺着面颊向下流淌。诺顿闭着眼挣扎,却能看见走在前面的亨利似乎在同周围看不见的生物们交谈。祭品,或者说必须献上的事物。他明白了自己和对方在整件事里的定位,颤抖不已——不知为何,他明白自己现在无法死去,而若是再在这里忍受煎熬,Omega已经脆弱不已的理智肯定会彻底崩溃,变成亨利那样。

在光团中,诺顿·坎贝尔感受到自己正在被重塑、向另一种生物不断进化....

六年前

玛尔塔·贝坦菲尔披着厚大衣在山顶附近等待时,便早就设想过无数可能的糟糕结局。亨利早在八年前就疯了这点,她再清楚不过。然而对方经过治疗后应该恢复很多了,所以这次任务应该不会出事。玛尔塔如此安慰着自己,但总归担心。

毕竟她不清楚亨利带着那些人,到底想要去做什么。

六年前起雾的那天,她一直放在身边的信号灯不见了,间接导致了亨利的飞机迷失在云雾中。虽然无数人告诉过玛尔塔,那并不是她的错——即使她带着矿工作业的探照灯去,依那天起雾的程度来看,亨利还是会迷失在雾中。有问题的是那场雾,而不是她。可就算他们都那么说,她依旧会在心底怀着些复杂的愧疚:

“亨利在离开那天和我郑重告别过,”她告诉那些来询问情况的军方,“我那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没阻止他。”

对方把她说的话记录了下来,询问她是否知道这是任务或者其他行动之类的。女alpha愣了愣,迷茫的摇了摇头,说亨利告诉她,这只是普通的飞行训练而已。测谎仪显示她说的是真话,那些人因此判断玛尔塔没有说谎。在询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后,她很快被释放了出来,并被允许在监视下去探望亨利。

“贝坦菲尔家的女儿和以往一样,”在她离开审讯室时,那些人小声的说,“对什么都不清楚,帮忙了。”

她捏紧拳头,撞开走廊上嬉笑着的大兵,朝自己待得房间走去。

身为贝坦菲尔家的唯一的女儿,她在性别上虽然是alpha,却不是受家人瞩目的那位。母亲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演员,父亲是骑兵上将,其他兄弟或是参军、或是去混迹商界。她不是家里最强壮的那个,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位,相比于别人,她有了很多的个人空间与自由,却从没得到父母真正的重视。

因此,当她提出要去参军时,父亲直白的告诉她,自己不会为她提供任何的帮助,一切都只能靠她。也许他们本来想把她培养成十八世纪联姻用的“公主”,然而她alpha的性别让这样的计划也不太可行。毕竟,男性Omega在军界出现的概率本来就极低。

或许这就是为何她如此看重和亨利之间的友情——一种纯然的、超乎了性别和利益的关联。

认识对方那天,她在部队里待了整整五年,四年都在做文书工作。一队飞行员在她负责送资料的地方休息,停机坪上能看见他们的小型飞机。玛尔塔要把表格递给他们签字,收报告书,然后再拿回政务科那边去。前几个人都在聊自己的事,轮到亨利时他问玛尔塔:

“你看起来对飞机很感兴趣?”

alpha让对方在指定的地方签下名字,问他:

“怎么推测的?”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不断的盯着我的宝贝飞机看,”飞行员冲她眨眨眼,“你明明是骑兵,却想飞在天上。”

“也许有一天,等我把这些该死的文书都做完了,就会试着再了解一些.....”

她说着,不太习惯和这些飞行员聊天。毕竟之前她只在窗户里远远望见飞在云端之上的他们,从来没有实地接触过这些让人羡慕的“雄鹰”们。

“文书工作不会有做完的一天,”亨利说着,把表格交给玛尔塔,看着她的眼睛说:

“但如果你想趁着别人不在飞一趟,只需要十分钟不到,来吗?”

那天,翱翔在云端之上的感觉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在后座,亨利在前面,脸上戴着挡风镜,对着蔚蓝的天空发出一串呐喊声,一阵笑声。她跟着对方在天空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喊,感觉风把自己的头发都吹乱了,却没有缩起身体,而是兴奋的望着身边飞过的流云。

“你不害怕——?”

亨利拖长声音问,玛尔塔大声告诉他自己不害怕,如果有机会,她早就想当一个空军了。

“如果你是一个空军,”他笑着说,“那我会给你取个云雀的代号——它们虽然小,却喜欢和猛禽一样笔直的飞入天空里去。”

“你是在调侃我吗?”

她抓住身上的安全绑带,大声问亨利。亨利发出一串笑声,回答说“是的”,末了又补上一句。

“但你确确实实飞在天空中,不是吗?”

玛尔塔回答他说:

“总有一天会的。”

在空军部队因为任务长期驻留后,她就时不时抽空去找对方聊天、学习飞机的操纵方式、时不时一起约着去酒吧。时间一久,她对亨利确实也抱有了感情,但并不是爱情之类的——毕竟在军队里,两个alpha产生情感,也算是某种不明说禁忌。这种感情更像是对老师的尊敬和与知心者间的友情,毕竟那么久以来,她没多少朋友,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一直十分冷淡。

不过亨利也确实有很多没告诉过她的事——玛尔塔只清楚他在秘密进行某项官方的任务,却不知道其具体内容。相处了差不多两年多后,她了解很多亨利在细节上的喜好与看法,可对对方的整体依旧没法看透,只能从总体上觉得他是一位潇洒爽快的飞行员。

直到他的飞机消失在云雾之中,她才察觉到自己对这些事究竟有多一无所知。

病房里重新见到亨利时,玛尔塔发现对方的身体与精神已经完全崩溃,甚至认不出自己乃至平时和他朝夕相处的朋友。亨利似乎没有家人,也没有远方亲戚存在。有关他的过去,更像是一个谜,被封存在军部的档案之中,玛尔塔无权得知。她没和亨利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病房,之后也没怎么联系,只知道对方退出了军方,以自由人的身份行动。

她则背着家里人去成为了见习的空军,虽然要重头做起,但总算圆了心里长久的一个念想。可以说,一直到半年前,对方才突然重新联系上了她,告诉自己说他将要重新那时见到的地方,他将要重新走一遍那时走过的路。

“我知道这不太现实,但是玛尔塔,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可以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去帮亨利。

他们已经失联整整一周了,期间,玛尔塔调查过进入那处山洞人的资料。一些人的资料归属军部,她以前见过,但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是自己后入伍的alpha新兵;一些人似乎属于技术部,她猜测那些人可能是陪亨利进行探测的;还有一个.....叫诺顿·坎贝尔的,似乎只是普通人,但在档案上有着不良记录,在私下里做过一些灰色地带的事。她查到对方拥有来路不明的勘探资格证,也确实接过不少寻找矿脉的单子。

奇怪的是,为何亨利会特意雇佣这样一个Omega进队伍中,这点玛尔塔始终想不清。

在等待到第十四天时,他们驻扎在山上的营地被一场突兀的暴雪袭击了。虽然时间是秋初,但这里的气候一直十分诡异不定,甚至在夏天出现过落下冰雹的现象。alpha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被冻僵了,营地的帐篷也被吹飞了一座,有人受伤。等待在外部的部队停留了一会,决定先让伤员下山接受治疗。

“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有人告诉玛尔塔,“最长记录是两个月,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实验.....?”

“是的。”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说,对方沉默了一会,告诉她这些事还是不清楚好。她是因为被亨利要求帮忙,所以才被留到现在,她一开始并不是参与者,以后也不会是参与者。

过去在家里的感觉又在她的心头浮现,似乎她从来就和一切无关,是这里的一个透明人。玛尔塔并不想如此,她渴望能够真正的帮上忙、成为某种存在、又或者成为亨利所说的“云雀”——她不希望永远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即使没有人对她有如此的期待。她又在那待了差不多一周,在暴雪消逝后的艳阳天里盯着洞口,边记录着每天发生的事边慢慢守望着。

“今天无事发生,”她写下,“和往常一样,我很好奇亨利他到底去了何处。没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情,但我莫名觉得以后我会知道。一种直觉,或者说第六感?我并不能说我想念他,只是我确实急切的想见到他,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亨利那时为何会重新和我联系,是否有什么事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

写到这,她停下笔,又重新望向洞口所在的方向。士兵们在那悠闲的谈话散步,她打算站起来去喝口水,趁着有人看守休息一会。她朝着山下走去,而一切就是在那时发生的——突然的、无声的爆炸响起,那处洞口连带之后的山体都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山中的树木接连倒下,玛尔塔听见人的尖叫声,在一阵砂石回土的冲击中摔在地上,瞬间被细碎的砂石所掩埋,挣扎着站起声来。只是片刻,他们为了迎接准备的营地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一整片空荡荡的、压着无数人的废墟。

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朝山上跑去,感觉自己的第六感正无比强烈的震颤着。她连跑带爬的登上已经被碎石堆砌起来的洞穴口,在那重新看见了伤痕累累亨利,还有站在他对面同样伤痕累累的一个陌生男人。

“亨利!”

她叫着对方的名字,想要靠近。那个陌生的男人却握着废墟中找到的枪,在玛尔塔的面前对着亨利连开六枪。她看见那个人脸上让人恐惧的神色,还看到亨利脸上带着微笑,迎着天空中落下的阳光倒下。他一定已经死了。玛尔塔莫名如此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跪在亨利身后,试图用染满尘土的手堵住对方不断冒出血的孔洞,按在对方染满鲜血的额头上。

“亨利.....”她慌张无措的说着,“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对方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微笑,像是他终于完成了某件伟大的任务。

“我的......我的日记里....写明了一切......钥匙.....是我贴身的项链......”

他用破了的肺说着,绿色的眼睛凝视着玛尔塔。不要忘记,玛尔塔,不要忘记。他说,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指。

“我不会忘记,我向你发誓....”她说着,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alpha应该已经被子弹精准地穿透了身体最致命的几个点,此时却还苟延残喘着,没有立刻毙命。玛尔塔觉得这是某种奇迹,似乎只要这样保持下去,亨利就不会死,他只会再住一段时间的医院,然后重新和往常一样笑着回到自己的身边。她这么相信着,对向自己挤出微笑的亨利也露出一个笑容。对方颤抖着嘴唇,对她说:

“找到它....然后回到一切发生前....杀死我.....”

此后,她发现亨利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玛尔塔无助的把他抱了起来,想要带着亨利下山去,对面那人看到亨利已经死去,似乎终于也松了一口气。玛尔塔发现对方的脖颈后面一片血肉模糊,似乎是腺体一样的东西被对方挖出来一块,丢在一旁。而正对着看着自己的玛尔塔,那个人带着一种可怕而癫狂的决心,左手拿枪,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扣下扳机。

如同命运一般,那把枪发出了卡壳的声响,随后猛然爆裂开来,炸伤了那人的脑袋。他就这么昏了过去,随后被从山下赶来的救援小队带走,送走治疗。当玛尔塔再去寻找这个叫诺顿·坎贝尔的人时,对方已然忘却了所有和那件事相关的回忆,甚至对自己犯下的罪,全都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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