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是否拥有记忆,奈布一直持怀疑态度。但他确实记得一段极其模糊、甚至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记忆:那似乎是一片黑暗却又十分温暖的世界,他似乎漂浮着,除于某种奇妙的睡眠状态。母亲在唱歌,他听得很清楚,那是家乡尼泊尔才有的摇篮曲。然后她停住,似乎是对谁轻轻笑了,问对方应该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奈布,如何?”
那个声音响起,很年轻,听起来却又带着难以形容的风霜。那段对话继续,声音和他的母亲说了些无聊的、情侣间喜欢说的话,而他感觉得到自己在被谁温柔的怀抱着,慢慢再度入睡。中学时他询问过母亲,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姓氏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你父亲取得,”她笑着说,“是个发音很美的名字,不是吗?”
他回答说是的,私下却自己查过——他的名字NaibSabedar不过是个军衔,也就是中尉的意思。换句话说,他的父亲可能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母亲自己真正的姓氏和名字。
为此,他更讨厌那个让自己诞生的男人。
他不知道杰克对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如同那个阴影混蛋说的,杰克的信息素确实失控了。现在他很难击中注意力,甚至产生了一种中暑才有的眩晕症状。幻觉之中,他莫名想起了那时的事,握紧刀刃,斩不断眼前的幻觉——战场,战场又回来了。那些鲜活的、已经逝去的肉体就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流着鲜血。奈布睁大瞳孔,忍耐住挥刀的冲动,仔细辨识着那些幻觉里藏着的真相。
这个怪物的攻击没法普通的挡下来,也就是说只能找准机会带着杰克逃跑。他想。我必须保持冷静......
然而这种想法在下一秒就被耳朵里想起的嗡鸣声打破了。奈布捂着发疼的脑袋,再也没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膝盖跪在了地上。他能感觉到身后存在着的杰克,可他却又猛然觉得身后的是对准自己的枪口。战争状态,战争状态。细胞似乎在叫嚣着,他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不自主的流泻而出,想象着自己应当带着那些alpha的战友冲锋陷阵。
“果然和推测一样,是高度浓缩的信息素.....”
阴影似乎也能“嗅”到气味,站直身体看着面前炸毛的狼人。奈布喉咙里发出一阵被惹毛的呜咽声,终于还是忍不住踏出脚步,朝着阴影在的方向冲刺而去。怪物似乎想要伸手格挡,还没来得及,就被突然杀到的狼人用小刀刺穿胸膛心脏的位置。
“速度和身体机能也有所强化......”“他”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似乎是笑了,“我很好奇能够做到何种极限......”
“住手......奈布,快回来!”
杰克说着,想要用自己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命令奈布转回身来。然而事与愿违,对方丝毫没有听从他的话语,一味同面前的阴影缠斗着。阴影躲避着退役兵的动作,感叹如果自己并非影子而是实体,恐怕已经被对方杀死好几次了。看着一旁不知作何好的画家,“他”发出一阵讽刺式的笑声。
“你应当庆幸自己和其他alpha不同,杰克。若是普通的alpha,现在恐怕已经和他一样失去了理智,在他的带动下袭击我......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让你找Omega还有其他原因?”
躲过奈布挥来的一刀,“他”用漆黑的眼洞看着杰克,开口说。
“你真的以为,只有你是它们的产物?”
狼人挥刀,在朦胧之中隐约听到了些“怪物”同杰克的谈话。头疼欲裂,他快要吐出来,却还是努力支撑着身体。“产物?”他迷惑的想,“我和杰克可不是一个国家的,我的母亲也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能是什么的产物?”把这些东西抛在脑后,他试着继续挥刀,手臂却突然被身后的alpha抓住。
“冷静.....冷静下来,现在他的目的只不过是诱导你发狂......”
被杰克握住手臂,他下意识想要转身对障碍物捅上一刀。然而奈布还是忍住,浑身的肌肉颤抖着,竖起尾巴和耳朵。阴影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两人挣扎,局面又回到之前的僵持之中。
“那么,你们还能做些什么?”
“杰克”轻声问,对奈布伸出手邀约。
“当然,如果你愿意把杰克交出来,愿意同我们走,事情就会简单的很多.....我可以带你们两个出去,毫发无损的.....”
“你想的美.....”
“不用急着反驳我,亲爱的萨贝达先生。如果你身后那个无能的alpha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他”笑着说,杰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奈布耳朵边俯身说了几句。狼崽愣了愣,脸上一副震惊的神情。你确定吗?他有些焦急的扭过头去,看着杰克,神色担忧无比。如果做得不好,你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我相信你的刀法,”画家虚弱的笑了笑,“当然.....还是请轻一些......”
伊莱他们转过转角时,一抹阴影从旁边闪过。几人愣了愣,随后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传来。随后,奈布·萨贝达握着刀迅速的冲了过去,察觉到伊莱他们的存在才慢慢停住脚步,面目狰狞,手上的小刀还滴着血。
“发......发生什么了?”
穆罗惊慌的问,看见对方露出军人一样冷冽的声色,二话不说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一行伤兵犹豫了一会,又看见杰克脖子上裹着一层层还在渗血的纱布,脸色苍白的从奈布后面追了上来,有些脱力的靠墙坐下。伊索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布包里藏着些也在流血的东西,愣了愣,赶快拿着化妆箱上前去查看。
“杰克.....先生,这.....”
他问,伊莱、穆罗和奈布已经朝着阴影追上去了。画家苦笑了一下,现在还疼的双手发颤。他把那个包递给伊索,让他小心些对待,里面毕竟是自己身上分泌信息素用的腺体。
“发生了一些事......”他看着被吓到的伊索解释,“总之.....麻烦了一下奈布,然后他正在追捕罪魁祸首.....”
“哪个黑影是?”
卢基诺缓缓把还没法行动的诺顿放下,让他坐在杰克的身边。画家看着面目全非的诺顿,有些吃惊的咂舌,没想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也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事。
“黑影......可以看做是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谋......我的,”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的影子.....”
“原来就是你.....”
薇拉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着情况。听到杰克的话,她才有些难以置信的走进,打量着画家。
“我确实听说过那个计划.....不过从来没有见过实物。谁想得到他们居然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测试实验。”
“你看起来也是.....知情人。”
杰克说着,脖颈上的绷带差不多被血浸透了。伊索分给卢基诺一些绷带和止疼药,让他包扎好诺顿身上的伤,自己也戴上手套,帮画家处理粗糙糊弄的伤口。薇拉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说:
“是的,既然你是知情人,那么告诉你应该也没关系......或者说,这次的事无论怎样都好了,我反正回不去,不如直接摊牌。”
“如果可以的话?”
“我们和洛克达成了协议。”薇拉抱着手说,看着一旁的诺顿和卢基诺。“寻找一个曾经去到过那边的Omega,以此为媒介,打开一条稳定的、可以用来航行的门扉。洛克是过去实验的聚合体,他对于操纵空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他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么这件事本来是很轻松的.....”
“等等?媒介?”
卢基诺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愤怒的看向薇拉。
“如果你们的计划真的成功了.....诺顿会如何?”
她笑笑,回答卢基诺。
“别担心,他不会死,只不过也不会和以前一样就是了....洛克现在的样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所有媒介的末路.....认识到真相疯了,或者变成怪物。本来所谓进化的本质就是这样的,想要引发奇迹,就要承担相当大的代价。”
别急着生气。薇拉看着卢基诺说,你身上不可逆的变异症转移到他身上本身就是一种奇迹的体现.....不然,你觉得为何诺顿一介普通的Omega能做到这些?他本身就是纯粹的、近乎于完美的变异体,只不过主动和那边切断了连接而已。本来按照计划,我和玛尔塔会在诺顿去看望你的时候袭击你们,顺理成章的用你做要挟让他成为媒介,由洛克进行操纵,让空间平稳的固定。
“这也是为什么玛尔塔会对你开枪,我们会袭击你们。”她说,“很早以前,在那件事发生后,圣心会就盯上你们了。迪鲁西教授,你参与的那场实验我们自然也是知情的,而你是个失败的实验体这点,我们也知道的很清楚。”
“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奇迹,显然易见。”
她张开双臂,像是在向某个已经逝去的人宣布什么似的,带着癫狂的语气说:
“教授,你一定理解渴望奇迹的心态....有些无法挽回、无法避免的事,现在我们都可以阻止,都可以实现。你身上消失的鳞片就是最好的证明.....你难道不渴望正常的人类身体吗?”
卢基诺沉默了一会,细心的安抚着还在半昏迷状态中的诺顿,回答薇拉:
“我不会借由他人的牺牲实现这一切,我不会同你们一样卑鄙。”
漂亮的说辞。薇拉说着,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坐下,盯着所有在场的人说:
“那么希望,组织那些人来销毁这片空间时,你也能继续这么想。”
卡尔看着薇拉,思考了一会后缓缓开口:
“你.....有所隐瞒,你没说完全部的事实.....”
她抬眼看了看入殓师,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伊索偏过视线去,小声继续说着:
“如果.....如果真的就是这么简单.....他为什么还要让奈布先生一起来这?我是说洛克......”
杰克愣了愣,似乎也想起这事。“他”曾经告诉过他,奈布是特别的Omega。画家一直认为那指的是变异症,没有往其他角度想过。现在伊索一指出,他突然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被隐瞒着。我必须弄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告诉自己,想要站起身来,追问对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追过去的那组人突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伊莱跌坐在地上,隔了一会才发现面前是哈斯塔的触肢,已经被黑色的阴影切得破破烂烂了。他喊着“哈斯塔大人”,发现那些阴影造成的伤害似乎对祂似乎是有效的,短时间里,那根触肢看来是无法恢复了。
“.....它不是应当存在于吾等世界的生物,”祂告诉伊莱,无视了被突然伸出触肢吓住的奈布和穆罗,继续在意念里同伊莱交流,“它身上.....有种相当让人熟悉的气息。”
“奈布先生,”穆罗也回过神来,选择性无视了那根长着数不清眼睛的触肢,凝视着对面那个阴影,对狼人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摄像馆里看到的、画上信息素吗......?”
“怎么了?”
奈布握着刀,愤怒的盯着阴影看,恨不得立刻就把它碎尸万段,却还要保持努力保持着理智和冷静。
“对面的那个阴影......”穆罗眯起眼睛,“我看的很清楚,它就是操纵者......而且它似乎正打算操纵那些信息素攻击我们。”
狼崽抖了抖耳朵,让穆罗赶快告诉自己应对的方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告诉他信息素的位置。对方犹豫了一下,回答着好的,刚打算开口。
“找——到——了——”
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在空间之中响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伊莱发现阴影似乎突然间有些不安。那个声音重重叠叠的响起,似乎带着深不见底的恶意。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散在走道里,空间似乎正在渐渐扭曲变形。
“哈斯塔大人,这是?”
伊莱看见伊德海拉正从上方的天花板逐渐出现,用一副可怖的姿态,凝视着对面的阴影。哈斯塔见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也收回了自己的触肢,回答信徒。
“那股熟悉的气息.....吾想就是伊德海拉,所以吾就借了她些力量,让她自己处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