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威廉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裘克了,一开始收到对方消息的时候,他确确实实好好激动了一会。
这年头的娱乐模式越来越多,生日聚会和小孩派对上的新奇玩意都比涂白了脸的小丑有趣多了。裘克逐渐找不到活,开始思索另谋新路。他听说威廉在体育学校里成了颇有潜力的美式橄榄球运动员,发自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他在line上问对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想和自己聊聊。那边回复了一阵省略号。
又隔了几分钟,威廉发消息告诉裘克:他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约在地铁站见面时,裘克张开双臂,打算给自己的老朋友威廉一个拥抱。威廉没回应,头上戴着毛线帽,臭着脸看着裘克身上新买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低下头去。小丑本来挺好的心情被对方弄糟了一些,用胳膊肘揽过对方的肩膀,问他:
“小艾利斯遇到什么事了?”
“别用那个姓叫我,”威廉掀开裘克的胳膊,“叫我威廉....”
沉默了一会,他告诉裘克:
“我之后要......放弃橄榄球,我当不成运动员了......现在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开心了吗?”
他们剑拔弩张的坐在酒吧里,盯着对方。裘克记得,高三那年他和威廉闹翻时,两人也是找了家酒吧好好斗了一番酒,然后把彼此揍的鼻青脸肿,好久没再联系。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当年的事重演,但现在怒上脸的威廉肯定也不会好好听他说。
深水爆弹的制作方法是在宽口杯里倒三分之二满的啤酒,在小杯子里盛满伏特加,然后将小杯子沉入宽口杯。顾名思义,这是种极烈的鸡尾酒,且和外表温润内里暴烈的长岛冰茶不同,非常容易一入口就让人面红耳赤。
调酒师端着制作鸡尾酒所需的调酒杯,来到两人身旁。裘克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化妆粉的味道,仔细盯着诺顿看了会,对这家酒吧居然会雇佣Omega调酒师啧啧称奇。小杯子沉入宽口杯底,威廉毛毛躁躁沉不住气,先伸出手握住酒杯,一饮而尽。
诺顿看着对方的这种喝法,挑了挑眉。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两个人正在斗酒。文艺类的酒吧最害怕出现这种无用的事,店主又不在,他不好意思逾越,直接轰两人出去。裘克看着威廉的脸涨起酒精的红色,咬了咬牙,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吧里的人胆战心惊,看着两人一杯杯这么喝下去。诺顿调制到第十二杯时也稍微有些犹疑,差点把小杯子丢歪。威廉依旧有些昏了,看着调酒师骂骂咧咧几句,诺顿听着他骂的颠三倒四的,忍不住眉毛直跳。橄榄球员接着又指着裘克,说他是软蛋,是给小孩嘲笑赚钱的怂货。
最近的不如意和一天受的憋屈积攒在一起,小丑再也忍不了了。他站起身来,一把揪住威廉的领子,把他就这样举了起来。橄榄球员双脚离地,听着杯子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冲着裘克笑了笑,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猛地一拉,用自己的脑袋砸在对方的额头上,传来一声闷响。
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事情发生的太快,诺顿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要拦一把两人,被不知是谁的手肘撞在胸口上,肺部一阵闷疼。伊莱看见诺顿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有些狼狈的用手撑在吧台上,牙咬切齿的揉着自己的胸口,担心的赶了过去。
“没事吧?”伊莱站在诺顿身旁柔柔的问,诺顿急促的吸了几口气,摇摇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旧伤口被牵动,他又痛的咬紧牙齿,心情烦躁愤懑到了极点。其他几个服务生赶忙跑上去劝架,但还是拉不住蛮牛一样的两个人,都被掀翻到一旁,有人已经报了警。
裘克抓着威廉的胳膊,威廉用小腿的膝盖顶住裘克的裤子,猛地一踢,踢出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运动员愣了愣,随后被裘克一把掀翻,按在地上,下巴上狠狠挨了几拳。他脑袋上的毛线帽被打掉了,深棕色的短发里冒出一对小巧而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小丑看到了,也愣了一下,反被对方恼羞成怒的一拳砸在下巴上。
那两人再这样下去打下去恐怕,店铺会产生更大的损失。而被关进局子的人,诺顿也不期待他们能立刻支付的出赔偿金。被酒气和淡淡的信息素味冲着鼻腔,胸口又一直在疼。伊莱帮着对方揉了会儿胸口,就看到诺顿站起身来,让他躲在自己的身后。
调酒师从地上捡了个装基酒的空瓶,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紧紧握住。诺顿朝已经从店中打到店门口的二人走去,握住酒瓶,对准红和深棕的两颗脑袋狠狠砸了下去。第一下响起瓶子裂开几道缝隙,第二下酒瓶从中端碎开。裘克和威廉被敲得头晕眼花,一时之间忘了继续互相纠缠,抬起头看到那个调酒师正在用碎了的酒瓶子指着他们,表情阴沉,一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的感觉。
新的、淡淡的信息素味回荡在酒吧里,闻起来就像是那种积满了雨水的小巷子,生了青苔和虫豸,让人脚尖发冷,后颈生寒。他们瞬间愣住,手里还抓着彼此的衣服,缓缓站起身来。两人俯瞰着面前这个敢于用碎酒瓶指着他们的Omega,那股味道似乎越来越重,正从这人身上发散出来。诺顿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恐怖,他被玻璃片割伤的手指往外流着鲜血,顺着酒瓶碎片的尖端滴落在地上。
“卡尔先生!”
伊莱抓着诺顿后腰上的衣服,探出脑袋来,望见街道上的贵族和入殓师。他害怕诺顿会被这两个浑身酒气的客人伤害,下意识抱住诺顿的一只胳膊,不让他轻举妄动。看到约瑟夫先生对身旁的卡尔无奈的笑笑,说了句什么,诺顿挑了挑眉,神经渐渐放松过了下来。朝酒吧走来,贵族悠然的踏入这片混乱不安的地带,游刃有余的站到裘克和威廉身后,拍了拍两人的背。
“好了,两位先生,看样子你们也清醒了不少.....为什么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呢?”
约瑟夫笑着说,尽量放缓语气。其他服务生也抓紧机会围了上来,把呆住的两人拖开。伊莱扶住放松下来的诺顿,听着对方无奈的抱怨自己的衣服被酒精打湿了,松了口气,用创可贴帮诺顿包扎手上的伤口。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伊莱说着,看了看诺顿的脸,“我还以为诺顿先生你会被他们揍。”
“如果不是你拉住我,”诺顿努力的笑了笑,感觉肺部还在隐隐作痛,“那么那两个人可能就要挨揍了.....对于打架这事,我还是蛮有自信的。”
“但是那样的话,你也会受伤的啊。”
诺顿听着伊莱的话,先是呆了一下,想起卢基诺似乎也对自己说起过同样的话。温柔的人果然本质上都是相似的吗?他安心下来,开始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吸了口气。
两人之中,裘克先软下态度来,或者说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寻衅滋事。他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一地狼藉,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又一次毁了,暗暗为赔偿费发愁起来。威廉脸上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醉态,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没什么具体的感触。警察随后立即赶到了现场,把两人带走调查,诺顿和留下来帮忙的卡尔开始一起收拾残局。
坐上警车时,威廉坐在裘克的对面,没有一丝一毫悔过自新的态度,甚至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开始打呼。看到眼前的人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孩,裘克又好气又好笑,对准威廉的鞋子吐了口口水,扭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发呆。
“喂,你的右脚,怎么了?”
隔了一会,威廉突然开口询问。裘克的眼神暗了一些,告诉对方。
“没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威廉挠着头看着裘克,碍于面子不好去更多展露出关心的情感,却又没法对裘克的现状就这样释怀。小丑盯了一会橄榄球员的脑袋,问他:
“变异症?”
威廉耸耸肩。
“兔子,肌肉和身体构造也在渐渐改变,这次的医院体检结果出来后,就被禁赛复查了。很好笑对吧——堂堂新星运动员突然变成了兔子,职业生涯就这样完蛋。”
他说着,自己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手,低下头来,捂住自己的脸,对裘克说。
“裘克,你想笑就笑吧。”
“我不会笑,威廉,”裘克转过头来,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威廉说:“毕竟我自己也是个笑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俩全都活成了笑话....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