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伦依旧被困在这里,没法出去。卢基诺也去向上层反应情况了,得到的答复是外面的自然环境发生了奇特的变化,所以研究所里面谁都不允许出去。男孩脸上的表情有些悲伤,焦急的告诉卢基诺通讯频段也被掐断了,询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具体的,学者也答不上来,只能安慰他说,深山里有时候暴雨了信号塔就很容易倒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外面只是在为了紧急抢修掐断了信号。当然,到底什么时候会好,他自己也说不准。看着达伦的心情越来越糟,他干脆安慰对方,让他赶快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说由他本人来照顾那些奇形怪状的爬行动物就好了。
达伦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前他突然转过身来询问卢基诺:
“说起来,先生,你为什么会选择研究爬行动物这条道路?我一直觉得,很少有人会发自真心的喜欢那些东西。”
他愣了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思片刻后卢基诺无奈苦笑着告诉达伦,可能因为他小时候的朋友和乐趣就只有家里养着的蜥蜴吧,是那种没有什么童年可言的“精英”家庭。达伦点点头,闷着声音回答卢基诺。
“我想也是.....要是小时候哥哥他接触的是其他东西,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爸爸也...”
高中生向自己道谢离开,卢基诺却总觉得心头有一根刺去不掉,总是隐隐的扎在他的胸口上,让他感觉烦躁不安。那个变异症的小偷现阶段已经基本失去了理性和知性,变成一个行尸走肉般的野兽,也许很快就要被处理掉了。卢基诺替他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向上层汇报,说请再给自己几次治疗的机会——那天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令他在意,然而出于某些天性里的警惕因素,卢基诺没有上报上去。
“灵魂被替换了。”
他呢喃着这句话,逗弄着生态缸里面那几只可爱的石龙子,看着这些皮肤光滑的小东西沿着缸壁爬来爬去,摇晃着尾巴。卢基诺又朝里面丢了几个饵料进去,看着它们慢慢把那些东西给吞吃掉,想起几年前刚刚加入实验室时,那位有着极端思想教授告诉自己的理论:
“你会明白的,”他说,指着那些实验病人告诉卢基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异变症并非疾病,而是一种普适性的进化。只不过这种进化发生的太过仓促且剧烈,所以大部分人没法承受,最后会丢失理智。我们研究的并非治疗变异症的方法,而是如何在变异的过程中保有人原来的知性和智慧,甚至....最后做到连身体都不发生变异的程度。”
他告诉卢基诺,目前确实有这样的病例——虽然身上出现了变异,然而完全没有外显出来,就生理构造和外观上来看完全是正常的人类。对于这样的人,变异症于他们来说是工具和利器,而非折磨人的疾病。也有一类特殊患者,能够自由控制自己身上变异的深度和广度,听说在美国那边正在进行相关的人体研究,并且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
他们的计划本来似乎是这样的,不过类似的说法卢基诺之前就听过了不少,是歧视界比较普遍存在的一种无依据理论,所以他便一笑置之了——毕竟,让变异不会伤害到智力和心灵,就生理结构上来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难题。
直到最近,看到汤普森手上的鳞片,卢基诺又想起了这些理论。他绝对不是相信它们,而是担心会不会有人真的这么认为了,进而接触变异症,拿自己做实验。他又整理了一会实验室,感觉空气的压力似乎突然变的低沉,闷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便推开门走到走廊上去,想要呼吸几口稍微新鲜一些的空气,放松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刚出去,卢基诺就见到了鬼鬼祟祟站在自己门口张望的汤普森。学者似乎要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却又不停盯着走廊上的监控录像看。卢基诺思考了一会,发现汤普森在不断抓挠着自己的手袖,便让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询问这位坚持神创论的学者,找自己有什么事。
“你是爬行学家,可以通过鳞片辨认物种,对吧.....”
他有些焦急的询问着,卢基诺愣了愣,点点头问他又和贵干。汤普森犹豫了一会,拉起自己的手袖,朝对方露出手腕上几片淡青色的鳞片。
“我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它们就是突然.....到底是什么物种的,你能帮我看看吗?”
“变异症?”卢基诺愣了愣,拉着对方的手腕仔细检查了一会,随后回答道,“不...我认不出这是什么物种的,看起来不属于常见的蛇或者蜥蜴,至少应该不是现代爬行动物的鳞片。你为什么没有上报上去,参加治疗。”
你还不知道吗?!汤普森突然有些情绪激动的拉住卢基诺的领口,扯着他的衣服说。你这个蠢蛋.....!外面哪有什么风暴,我们和那些人一样,是被关在这里面的小白鼠!听着,现在把变异症说出去就是找死,那些关着的变异症患者们只会被送到入殓师那边去,统统只有死路一条——
“你必须替我保密!你必须想办法把我身上的鳞片搞清楚!”
汤普森有些崩溃的说着,威胁着这个后辈,看到对方脸上惊恐的神色才松开手,沉着声音对卢基诺说:
“否则,只要接触了感染者的我,你一样也会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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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问玛尔塔到底在找什么人,虎人沉默了一会,告诉他:不关你的事就不要多问,明白吗?
画家于是又沉默下来,一脸柔弱惊恐的看着她撕裂那些怪物。虎人腹部的伤口看起来是没有愈合的希望了,她也并不在乎。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愈发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开始不够用了,要再和以前一样磨蹭,那么......
她有些恐慌的想到,亨利嘱咐自己的事,恐怕没法完成了。
玛尔塔又撕碎一只怪物,靠着墙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她发现画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屏息保持着沉默。有些奇怪的问杰克怎么了。
“不.....只是感觉我不该在你的面前说些无聊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摘下自己脑袋上的礼帽,用手指拍了拍灰,看着玛尔塔,
“虽然,我想以前应该有很多人对你说无聊的搭讪话,毕竟能够从细节看出,你以前是富家小姐之类的角色。”
玛尔塔抖了抖耳朵,感觉自己还需要再休息一会。既然是以后可能要杀、或者毫无瓜葛的人,她也就不再吝啬自己的话语,愿意和杰克多聊一会。她告诉画家,没错,你猜对了,我以前确实是那种无聊的女人。
“家族迫切的想要我找一个男性Omega娶了,但是我对结婚和爱情这些事并不特别感兴趣。对我来说,联姻只不过是无趣的东西——我更情愿和那些士兵们在战场上打打杀杀。”
“你身上确实有这种气质,”画家看着地上的尸体,“怎么说,同为alpha我真是自愧佛如。”
“这并不是我的全部实力,”玛尔塔挥了挥爪子说,“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变异毁了我的双手,以前我是能在雾天击中十环的神枪手,我从来没有失手过,是的,从来没有.....”
她这么说着,似乎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回忆起了什么。亨利,玛尔塔想。那时我应该也没有失手,信号枪的子弹在正确的位置爆炸了,然而你却没有回来。也许我可以做的更好的,那样你就不用....
她停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扭头看着杰克,说像是他这样的alpha也挺少见的,自己不仅完全没有感受到威胁,身上的信息素也淡的可怜。画家无奈的摇摇头,说他天生就是这样,小时候甚至被以为过会是Omega——因为他对于艺术的领悟力高。
“也许是我的父母们太混账了,所以最后我以alpha的身份步入艺术界。”
他说,这算是那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意外。让杰克有些失望的是,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性别,只关心他能不能继续保持童年的灵感持续创作。玛尔塔问杰克他画的画是不是就是那些她撕碎的?看到画家点点头后,虎人摇了摇尾巴,带着些安慰的口吻对他说:
“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艺术创作,很有个性。”
想到那些个性指的是什么,他只能苦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玛尔塔的话。两位alpha都觉得和对方有些话不投机,只好起身继续赶路。走着走着,玛尔塔突然问杰克,他要找的那个人,对他到底以为着什么。杰克想了想,说:
“他是我的救赎.....同时,也应该是现在我去拯救的对象——虽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也许,奈布对我来说将会是之后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玛尔塔点点头,画家依稀记得对方之前接纳自己就用的是同样的理由,于是他带着些好奇的问玛尔塔:
“你说的人....是你的恋人吗?”
虎人抖了抖耳朵,犹豫了一会后,摇着头告诉杰克,并不是,且永远不会是。她说亨利确实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战友、老师,然而她找他的目的从来和爱情无关,只是一个跨越了性别的、挚友间的约定。
“他向我求助,那么我就必须赶去帮他——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再次杀死他....”
她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说:如果一切都能在开始前就被掐灭,那么也许现在这个错误的她,也能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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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曾经问过约瑟夫,时间对于他来说是什么。那时他们还在博物馆,入殓师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拿着枪和他对峙着。贵族端着茶杯,沉思了一会,回答伊索——是河流,是一条连接着因果,汇通无数分支和根系的河流,是水、是无形的流动之物。
“只要有着方法,”他说,“你可以泛舟其上,看到过去。见证未来。你也可以把自身从这河流之中抽出,成为一个旁观者,只在干渴时才啜饮几口这些甘泉。”
然而。他又告诉入殓师。我们每个人又都是这河流的一部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构成了这河流,这些东西就是水本身——所以一旦你脱离了出来,你没法回到、乃至改变过去——因为你也是水,而水不能让水成为水以外的事物。
“河流可以有分支、可以有岔道,然而它们又都是连接在一起的事物。站在我的角度来说,这一切都是清晰可寻的,只不过对于没有去到过高维的你们来说,这些话语听起来又是不可想象的。”
“那么,”伊索询问,“死亡又是什么?”
约瑟夫稍微沉默了一会,回答对方:
“那就像,宇宙的一种新陈代谢。既然不断有新的时间和水滴诞生,那么一定必须有旧的水滴消失在途中。否则河流就会决堤,泛滥成灾。然而我也并不知晓,那些消失的水会去向何处,也许是蒸发、也许是进入一道暗流之中,或者更糟,被上帝给喝了。这都有可能。”
卡尔沉默了一会,缓缓放下枪,走到约瑟夫身边,告诉对方:根据养父所嘱托的,他之后会跟在约瑟夫身旁,直到计划成功。贵族笑了笑,询问卡尔的名字,发现这个孩子对自己这副破碎的相貌并不惧怕,有些惊奇。
“伊索·卡尔。”
他说,贵族突然想起,在多年前那个阴雨天,他看到过杰伊牵着这个怕生的孩子走过街道,回入殓师那个破旧的小家里。
他走在班恩身旁,想起卡尔问过自己的另一个问题。
“那么约瑟夫先生,你又是什么呢?”
他笑着回答。
“我是一颗脱离了河流的水滴,附着在历史的船壁上,苟延残喘着,惧怕着消失。也许,再过不久,我就会彻底蒸发了。到那时,我想,计划应该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