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歇片刻,二人继续向前走,走了一段后,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十数丈高,数百丈见方的石壁雕成的地宫,中央是祭坛,祭坛背后是一座瀑布,流水倾泻而下,四周环绕着一条十余米宽的河,并无桥等连接祭坛与外界。地宫之中各处石木的摆设都极为讲究,雕梁画栋与郢阳城一般精美绝伦,虽历时已久,却无半分破败之象。地宫四角有四个灯台,其中有两个已经亮起来了。
此时,一股河水忽然从水面拔起,铺开一道帘幕,上面是高阳繁在经历如韩深方才经历的幻境考验,内容却是完全不同。
“陛下,臣要奏,韩相结党营私,私通北川,意欲谋反。”
高阳繁抬头看他一眼,接着看着手里的书,不言语。
“陛下,这是臣寻到的韩相与北川周策合将军的往来信件,证据在此。”那人呈上证据。
韩深与苏蕴对视一眼,接着看着那水幕呈现出的画面。
高阳繁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字迹,确是韩深亲笔。“可还有旁的东西证明?”
“臣下这就去查。陛下,出使北川的事,可要换人去?”
“朕要你去查,是何人仿了韩相的笔迹,伪造了这些信件。”
“这……”
“使团不换人。朕相信,韩相不会反。”
“陛下……”
“朕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那人退出去之后,高阳繁又叫了人进来,“你去查,是谁指使他构陷韩相。”
“是。恕臣多嘴,陛下竟如此信任韩相?”
高阳繁负手而立,望着殿外。“就算这天下尽反,神力不会反;就算神力尽反,子安不会反。”
在高阳繁经历的幻境里,他对韩深一生信任无间,韩深更是历经三朝,配享太庙,谱写了君臣之间的一段佳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韩深也疑惑了。这时,水幕上出现了一段文字,解释了这一切。原来,自韩深看到所谓神力示警的“飞鸟尽,良弓藏”开始,就是上善与天道对两人的考验,经此不叛,依然坚守本心,是为忠;识人善任,不受蛊惑,是为明。唯有明君贤臣相互信任,将相和睦,才能开创盛世。
高阳繁从幻境之中走出来后,也看到了韩深经历的幻境,大为感动。
苏蕴掩口笑着,“一个历经生死仍不负,一个相托天下而不疑。”又忍不住揶揄,“原来,子安与殿下,才是真爱。”
“蕴儿可是吃醋了?”韩深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嗯。”苏蕴郑重地点点头,“子安可是选了殿下未选我的人呢。”
“先前是我怕护不住你,毕竟我做了太多事也知道太多事,已然深处局中。可现下既然已经有两全之法,我自然,再也不会放你走。”韩深紧紧地抱着苏蕴,在她耳畔轻语,温热的气息撩动着怀里的人。
忽然,另外两角的灯台也亮了起来,凌辰和高阳繁也通过了考验,来到了地宫。
将鼎、剑和玉分别归位,方才的河面上出现了一座桥,高阳繁走了过去,走上祭坛,虔诚地跪拜三次。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在地宫之中回荡,“授尔以玺,以正天道。三力佐之,亦警尔行。常怀忧惧,心系万民。”一方玉玺出现在高阳繁面前,高阳繁又行了大礼,收了玉玺。
有了这玺印,才是天命所归。这玉玺,可调动郢阳百万灵兵。他们无肉身,无感觉,不死不伤,被封印在郢阳,只听命于神力。只是调动他们需付出巨大代价,调动一次便要消耗玉玺主人十年的寿命。因此,虽然他们力量强大,却也是万不得已之时才能动用的下策。
此刻的纪州城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阴沉的天突然放晴,空中彩云飘过,一片祥瑞之兆。
消息传至京城,满朝文武皆惊。退水患,破灾殃,一时之间,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对这位五殿下的看法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未来,朝堂之上就是二皇子与五皇子分庭抗礼争夺储位了。
照计划,凌辰和苏蕴还是先回宣州,稍待一段时日后再返回京城,而高阳繁与韩深则先留在纪州妥善处理好后续事务,安抚百姓之后再回京交旨。
京城有高阳敏照看着也算是后方稳固,返京前的几次刺杀也都无大碍。
“你说,老五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纪州从灾厄之象转为祥瑞之景……”二皇子府里,钟离覆把玩着手里的玉珠。
“殿下,您相信郢阳的传说吗?”此刻沈昱正在钟离覆府上。
钟离覆沉默半晌,开口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关键是父皇怎么看。纪州能成就钟离繁,也能毁了钟离繁。”
“殿下要臣做什么?”
“可以开始造势了。父皇多疑,有时候流言的力量更胜千百证物。”
高阳繁一行还未至京城,京城坊间各种消息已然传开。坊间皆言钟离繁是天命所归,更胜当今陛下,还有人说,高阳氏还留有后人,钟离繁与高阳氏的后人有联系。因五皇子钟离繁是由高阳敏抚养,故而郢阳的传说与这位前朝的楚仪长公主联系起来,就显得更加真实。宫里也没闲着,甚至有了高阳敏是前朝妖妃,勾结潜藏在纪州的高阳氏后人,利用妖术炮制了这一切,意欲对陛下不利。
话传到了钟离未和高阳敏耳朵中,钟离未杀了几个嚼舌头的宫人。内官进来通报,说是容嫔有要事求见。钟离未一挥手,让她进来了。
“何事?”
“回陛下,近日宫中流言四起,臣妾担忧陛下的安危,便留心着,果然发现了敏贵妃暗中祭祀高阳氏旧人,诅咒陛下的证据。”说完,呈上了木条,上面刻着高阳氏皇族的图案。
“是哪个宫女内人在正清宫发现了这个?”
“回陛下,是叫瑶儿的,在高阳敏身边做事,无意间发现此物,害怕被灭口,便来找臣妾。臣妾带她来了,就在殿外。”容嫔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着钟离未的脸色。
“手够长的,都伸到正清宫去了。贵妃的名讳,也是你直呼的?”
“臣……臣妾也是为了陛……”
“来人,把容嫔和那名宫女带到偏殿看管。”钟离未也不看她,拿了木条起身离开,“去正清宫。”
钟离未屏退了所有下人,把木条放在高阳敏面前,声音是冷的,带着帝王不可触动的威严。“有人拿着它来找朕,说你诅咒谋害朕。”
高阳敏也不辩解,直接跪下,“请陛下责罚。”
“你就不想向朕解释什么吗?许是旁人诬陷你……”
“臣妾心怀旧主故国不假,此一条已经算是罪过,陛下责罚便是。然臣妾是否有谋害陛下之心自有天地见证。陛下若信臣妾,臣妾何需解释,陛下若不信臣妾,臣妾又何必解释。”
“……你就不怕朕一时不察,杀了你?”
“或许臣妾当年就应该随父兄离去,不该苟活至今,也就没有这么多风波是非了。臣妾恳请陛下赐臣妾一死。”
“你这是什么话!”钟离未有些怒了,可看着跪在地上的高阳敏眼中尽是决绝与悲凉,心又突然软了下来,扶起高阳敏,“朕只问你,你心里可将朕当作夫君?”
高阳敏始终不说话,只是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钟离未要离开正清宫时,高阳敏并未行宫中的礼节,而是向钟离未行了民间女子对丈夫行的妻礼。钟离未见此,沉默地站了很久,抬手替她拭了泪,才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