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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之后
分裂。破碎。破坏。裂开,毁灭。故事和画面一起来了,可怕的一点又一点,每一次眼睛眨眼,就有某样新的可怕的冲击来,碎片聚集,最终,成为了一个糟糕的新世界。克莱姆一次只能接受一部分。他听见故事,讲给自己。每一个故事听起来都像一个谎言。
镇上的人用手清理着碎石。锡板,碎玻璃,砖头,木板,电线杆,没兑现的支票,压毁的钢琴,涂漆的桌子腿的残骸,一张羽绒褥垫,一头母猪。镇上的生活怎么会堆积成这样,变成无用的一堆,让克莱姆完全想不明白。利丹娜曾是个有一大堆珍贵东西的地方,像是埃蒂的宝物箱里的石头和贝壳——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没有一把钥匙。
人们都来了,许多的人们,坐着火车——圣路易斯红十字会,波士顿基督科学家会,圣·吉娜维芙和邦内·特雷的医生和护士,从科罗拉多和加利福尼亚来的建筑工人——两天的时间里,利丹娜开始了恢复工作,沿着龙卷风走过的路径。在这条线路上,龙卷风破坏了铅带沿线,快速移动向伊利诺伊州,以八十五英里每小时的速度沿路到印第安纳州,几百英里以外,它才消失了。报纸上用陌生的天气用语描述这场旋风,说两个巨大的黑色云团似乎撞到了一起,风咆哮着,巨大的滚动的气团有一英里宽。一种F-5型龙卷风笔直地前进,没有越过什么也没有走之字形路线,持续席卷荒野达三个小时,不像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龙卷风。当他们可以最终数出数字来,报纸上报出六百九十五人死亡,或是失踪或是被认定为死亡,两千人受伤。在利丹娜,他们用火车卧铺车厢举办了七场葬礼。
克莱姆又看了一遍报纸上的报道。他知道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但是他仍需要在手指下感受那些名字;他把铅字磨脏了。又一次,当他看见他的朋友奥托·皮肯斯的名字,他的心扭成一团。可怜的奥托一路回了家,只是死于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的一场火,在房子后面秘密燃起来,越烧越大,狂啸着燃着了。
妈妈坐在餐桌对面抚摸着他的手背。“好人,”她说。克莱姆点点头。“他是个好朋友,亲爱的朋友。”妈妈吸着鼻子,克莱姆看着她。“失去他们太残忍了。”她说,她的头从一边摇向另一边。“太残忍了。”她哽住。“你从没有忘记他们,克莱姆森,你从没忘。这很好。我们能认识他们,这很好,尽管这伤我们太重。”她从毛衣的有罗纹的袖口拉出一条手帕,擦擦她的鼻子,克莱姆注意到那是在埃蒂去世后他给她的,是他用在铃树挣的钱买的。
“我想,人得到的比分担的多,”他说,她点点头,快速地呼吸了一下。
“上帝给我们我们能承受的,”她说。“无论如何,人们都那么说,我想如果我还站在这儿,那这就是真的。”她悲哀地笑笑。“你也还站着,克莱姆森。”
克莱姆看向桌子下面。“那天,奥拓看见他的妈妈,然后他跑向她,我想都没想跟着他去那儿看看是不是一切都没事。我就只是往家跑。”
“当然,宝贝。我们需要你回家。”她向后靠,从另一个角度看着他。“你觉得你可以改变什么吗?”
克莱姆耸耸肩。“不。我觉得不能。我想无论怎样我没有想带来一场龙卷风。”他努力笑出来。
爷爷进来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妈妈面前,然后低下身子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
妈妈喝了一小口咖啡,朝克莱姆这边靠在桌子上。“克莱姆森,这些都是我们不能掌控的,一点也不能。你父亲垂死,埃斯特去世,你朋友或是你的狗,都不能。我们爱他们,我们做一切可以留住他们的事,我们也不能。我们在事情中没有话语权。我们只是不能。”
她摘下她的眼镜,无神地擦拭着它,当爷爷从杯子里呷咖啡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
“我们不能想,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或是如果我们没有那样做,事情可以有所不同。”妈妈把眼镜戴起来,使劲地摇摇头。“你觉得我没有为你爸爸的病和垂死自责吗?”她说,她的声音高起来。“对埃斯特?我自责。我问我自己无数次,如果我跟着那只幽灵狗会怎样?你父亲会死吗?如果我错过了一个埃蒂的预兆会怎样?”
爷爷开始咳起来,妈妈一边捶着他的后背,同时眼睛看着克莱姆。“我知道你认为这很傻。但当你的生命你似乎一无所知,事情来得忧郁的时候,你寻找解释。你寻找幽灵狗,你等待预兆,天使可以对你的孩子感兴趣的预兆。”她把椅子推后,把手帕塞回她的袖口。
“我希望他们可以把帕利写进新闻里,”克莱姆说。他感到身体内的一种空失感,像是饥饿。
“当然你可以。”爷爷紧握住克里姆的肩膀咳嗽着道。“这对一个孤独的男孩来说太重要了。”他摇摇头,又咳嗽起来,声音像是铁铲铲沙砾。“这是你的少年时代。逆着风被吹走了。”爷爷拿起报纸,叠起它,然后起身,把它放在碗橱上。
他们留克莱姆一人在餐桌边,他坐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想着妈妈告诉他的话。她没有为埃斯特怪过他,现在他知道了。
克莱姆走去从碗橱上拿来报纸。他的手指再一次沿着名字划下去,发现一个他不想看见的。
琳达·基恩·丁斯莫尔。他们搜寻了三天,但是从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她的葬礼没有棺材。
克莱姆把头低到报纸上;终于,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