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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伙伴
虽然妈妈无论如何不让养狗,克莱姆仍说到狗,还有特别想要一只狗,长久以来他脑海里能绘出一幅画面。它是只欢快跳跃的,左右摇摆的黄色小狗,绒毛厚厚的,眼睛是浅棕色的,非常地通人性。
那狗在晚七月的一个潮湿的天现身,这狗根本不是那样的。打雷和闪电风暴就从头顶上经过,爷爷和埃斯特还有克莱姆在门廊处坐着扔卵石,等着邮件来,这时一只小狗快速地跑过山的峰顶。
那狗直冲着门廊跑过来,就像一个棒球手全力冲向家。克莱姆正犹豫他是不是应该保护他妹妹,或者闪避起来,找个地方遮挡。当那狗向他们跃来,向他们靠近的时候,克莱姆看见它有四条短而粗的小猎犬的腿,赛特种猎犬长长的毛,德国牧羊犬的深色鼻子,和拉布拉多犬直竖的尾巴。这狗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在门廊的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琢磨着这奇怪样貌的狗。而这狗呢,环看着他周围的一切——坑洼的门廊台阶,门边肮脏的垫子,爷爷的摇椅和摇晃着接近散架的桌子——然后它摇动了他整个屁股。接下来他做了个决定——他牢牢地坐在了克莱姆的身边。他侧着身子靠近,靠过去,直到几乎快坐在克莱姆两腿的膝盖间。
这狗大声地叫起来。
“嘘!”克莱姆把两只胳膊围在小狗的脖子上,把他的口鼻贴向自己的胸口。“妈妈会听见的,会踢你的尾巴一踢踢到山后面去。”
小狗看着克莱姆,脑袋微斜着向一边,好像在认真听克莱姆说。然后他又叫了起来。但是是轻声的。
克莱姆看着爷爷,还有埃蒂。
“这狗会小声叫,”埃蒂说。
克莱姆抓搔着小狗的耳朵,看着爷爷。“您认为他是只流浪狗吗?”他怀着希望地问。
爷爷摩挲着他布满胡茬的下巴。“可能是吧,”他说。“没有标签,没有项圈,他身上也没系绳。”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狗儿?”克莱姆大声地猜想着。
爷爷说叫谢普,埃斯特想了个雷德。
“班迪?”克莱姆挠搔着小狗的一条弯弯的腿说。克莱姆从来没有实现要一个小动物的愿望,这狗只是个小试验品。但是这小狗看着克莱姆,他看见小狗大大的棕色眼睛,然后他们完全互相明白了彼此。就是他所渴慕的。
“帕奥,”克莱姆宣布。你就是我的好伙伴[1]了,嗯。”小狗重重地拍击着他的尾巴以示同意,克莱姆朝着埃斯特和爷爷微笑。“我有一只小狗了!”
***
“直到他的合法主人来认领他,”爸爸说。妈妈在灶台边摇头。她在盆里搅起了个涡。
“这狗没有一个合法主人!”爷爷说。“没有一个主人会让自己的狗弄得这么乱糟糟这么纠缠不清的。为什么,很明显,他活到现在没吃到过一顿正经饭!”他对克莱姆使眼色。
狗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叫声,每个人都转过去看他。然后,小狗直直地坐起来,他把嘴唇从牙齿处向上牵,又硬又粗的眉毛抬得高。
“他笑了!”埃蒂拍手说。
爷爷扑哧笑起来。“我从没见过比他更讨人喜欢的狗,你说呢,孩子?”爷爷瞥向灶台边的妈妈的背。“好吧,身板直,声音小,还挺懂幽默。好朋友比反对者强。”妈妈的肘部凸出,搅动着盘子。
爸爸怒视着爷爷,抖开他的餐巾。他偷偷看向灶台边,看了一眼妈妈。叹了口气。“关于这事我确实已经说了所有我能说的,”爸爸说。“这狗只能待一两日,之后他必须离开。”
第二天当克莱姆准备去矿场的时候,好伙伴跟在他后面。克莱姆告诉他要待在家里,但是说什么就照做什么似乎不适这狗的天性。克莱姆把狗拴在了紫丁香花旁,在那浓密的花枝下,克莱姆可以爬着作遮蔽,然后他给小狗留了一平盘水和其他餐桌上的残余的食物。
“现在好了,帕利,”他说。“我一会儿就回家,然后我们一起玩。”
克莱姆回头看了两次。那小狗坐得直直的,观望着。克莱姆渴望和好伙伴待在一起。但是即使正要离开他,他的心也在轻轻地跳着,就只想着从新上到地上,过了八个小时再加上走路回家的时间,直到看到帕奥有趣的咧嘴笑欢迎他。他笑了,就只想着这个。他在圣诞节的早晨有过这种感受,当你拆开你的礼物,然后忘记出一会儿神,然后你回过神来核查一下,然后——非常确定——你确定你确实得到了一本新书或者一个球,然后那很棒的激动人心的拆礼物的感觉再一次地传遍你的周身。他们一定得让他养帕奥,他们必须!
整个上午克莱姆都在工作,清理矿石以及想着关于那狗,他已经想着那小狗就像他已经属于他了。
“帕利好玩吧,爸爸?”他说。
爸爸哼了一声。
“你听到了他会小声叫,这难道不是一只好小狗吗?他难道不是一只好小狗吗,爸爸?”
“他的确是一只很好的狗。一只做人的好朋友那样的狗。”他看着他的铁铲把好像是在看向别的东西。“我六岁的时候,你爷爷给了我弟弟贾斯伯和我一条小血猎犬。老皮彻活到了十六岁。”他微微摇动他的两个肩膀,吸了吸鼻子,突然把铁铲猛地从土里抽出来。“你最好不要把你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有人一定会来认领他的,即使没人认,我已经和你母亲结婚了,我就会跟她保持一致。”
克莱姆注视着爸爸用铁铲做工。他感到疲累不堪,这一天还有好久才能过去。他需要咖啡。他的水壶已经空了,于是他喝了爸爸的一小口。
噢,但是是苦的,而且很烫。烫得像要把他的喉咙烫出一个洞。那是咖啡,是的,但是混合着别的什么。
他转向爸爸,水壶在他的手里握着。“妈妈的咖啡怎么了?”
但是突然地,他知道了。他知道蒸馏炉隐藏在丛林深处,没加工的材料,边远的地方让他知道是谁弄了这烧灼般的东西,以及是带来了它。他主要靠从爸爸冷酷的脸上的内疚表情看出了那水壶里有什么。没加工的,违法的,尝起来像毒药的摩闪威士忌。
爸爸怒视着克莱姆,同时他脸上现出一大块红。
“养那见鬼的狗吧!”他脱口而出。他把水壶从克莱姆手中夺过来,给自己灌了一满杯。“关于这咖啡的事儿你给我闭上嘴,听到了吗,克莱姆森?”
“是……!”克莱姆说。
“还有你得到以后不要在脸上出现那种傻笑!”
“我没有傻笑!”
“你傻笑了!”他说,然后他扬长而去。
克莱姆微笑了。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愚笨的咧嘴笑,一个男孩终于得到了他自己的一只狗。
“把那洞再去填上,克莱姆森,”爸爸晚餐的时候说。他把他的叉子放在盘子上,然后咀嚼起来。当克莱姆在矿场不在家的时候,帕利在房子后的防风窖旁边挖了一个三英尺深的洞,那防风窖是妈妈储存罐头食品和一些麻袋装的块根类蔬菜用的。他还把门廊前弄得一团乱,妈妈绊倒在他装水的盘子,还有所有洗好的衣服都从篮子里撒出来弄脏了。
“就这样吗?”妈妈说。“这就是你想养只狗所做的吗?”
爸爸吞咽了一口。他摩擦着他下巴上的胡茬,仰头看着天花板,那里油漆皮正在剥落。然后他向前弯向他的盘子,拿起他的叉子。
“这狗要留下,”他说。妈妈把吃的喷了出来,眼睛里有火星射向爸爸。爸爸埋下头,克莱姆知道他说对了,妈妈就要起火了。但是有什么东西让克莱姆更仔细地看向爸爸,看着他那把头低下去一直埋在那儿的样子。然后他看见他很久没看见的一种东西。爸爸正在微笑。他正低头对着盘子微笑,所以妈妈没有看见。但是他正在微笑。
爷爷抓着帕奥的耳朵。“好孩子!”
帕利开心地叫着,然后大大地裂开嘴。
“安静,帕利,”克莱姆说,让他小声点叫,他照做了。克莱姆有滋有味地吃着他的晚餐。他冲爸爸微笑,他的嘴巴装满了食物,开心得满溢出来。如果爸爸同意了他养一只狗的愿望,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克莱姆想象着,那也许他就会再同意他一个愿望。克莱姆又铲了一口卷心菜到他的嘴里,又冲着爸爸来了一个笑。
也许爸爸会同意他不再下矿了。
[1]克莱姆给小狗取名“Pal”,可以亲昵地称“Pally”,全名“Pally-boy”也可以双关成“好伙伴”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