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致确定能够粗糙预测三颗月亮的轨迹后，茉拉冷清的性子竟然也透出了一丝不依不饶的架势来。
但就算是简化的三体问题，其计算复杂程度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清楚的。
而且这种计算涉及到很多这个世界不曾有的知识，直接上手的话，茉拉肯定会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就以微积分中的极限概念来说，光是讲解定理中的一个“无限接近于零”的概念，可能就要讲很久。
而且微积分是计算简化三体问题中必不可少的工具，怎样去和这个时代的人介绍这种知识就成了绕不过去的问题。
再者，这种教学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至少不像是前世大学课堂里那么简单。
因为很多概念是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许多基础性的知识都需要重新构建，而后李查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把这些知识传递出去。
就算是有了微积分的基础，构建三颗月亮的运动模型，又成了一个难题。
其最大的难题不在于公式的确立，而在于模拟天文数据的选取。
由于李查前世在读研期间做过三体问题的相关研究，简化三体问题的模型构建、公式推导问题并不大。
真正困难的地方却在于“初始条件”的选择。
说白了，就是“选哪一天的三个月球的位置和方向，作为模拟轨道的初始状态”。
其实，可以把这个问题的预测，看成是一个模拟行星运行轨迹的“电脑游戏”，但三个星球的初始位置点，对后续的预测影响极大。
不要小看了这个所谓的“初始点”。
在“混沌”类的问题中，问题初始的状态极大影响了后期数据的模拟。
只要起始点的位置和实际天文状态有一丁点偏差，那后续的程序运行对比实际情况会差之千里。
李查当然不会忘记“蝴蝶效应”这个词汇。
这个词当初由一个研究气象的教授提出，“蝴蝶扇扇翅膀，千里之外形成一场飓风。”。
所以说，一个星球的天气运行也是“混沌”的。
天气模拟的时候，一旦出现了一点谬误，会直接导致后续几天的预测一点都不准。
这就是天气预报，有时候并不准确的原因。
这个道理，换做是三个月球的运行模拟，也是一样的。
它的模拟不像是太阳系轨道那样，以太阳为锚点，地球稳定地围绕太阳旋转。
这三颗月球时时刻刻全都在移动，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伙，没有谁来提供一个稳定的力，以维持三个月球的稳定运行。
至于这三颗月球的运行有没有受到脚下这颗“地星”（永痕大陆对地球的称呼）的影响，李查以目前的观察来看，给出的回答是否定的，也就是说地星并没有参与到三颗月球的“狂欢”中去。
这也是令他最为疑惑的地方。
因为地星的质量相对三个月球较大，虽然它距离这三个月球都较远，但根据万有引力的原则，至少会跟着三个月亮一起摇摆。
而从天文观测的数据来看，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地星只是稳定地航行在自己的椭圆轨道上。
难道是三颗月球在运动过程中巧合地抵消了地星的引力？这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为什么三颗月球摆出正三角形时会引发月潮，虫子们为什么会进入狂暴状态，更是一个有待深入研究的问题。
相比这些相对遥远的问题，李查更加关心自己现在领地的状况，只有将领地的根基打好，这些问题才有解决的基础和可能。
所以在离开茉拉的房间之后，他找来了文森特，准备简单谈谈领地的各个事项。
别看文森特平时就跟老船长一样优哉游哉，但带上单片眼睛后，身为商人精明的气质瞬间凸显出来。
在看到李查想要认真探讨问题之后，文森特似乎也认真起来，他取下腰间的账册，轻抚皮质书封，叹了口气道：
“哎，这本账册跟了我三年，如今，它真正的主人终于肯看它一眼。”他将账册打开到最新一页，递给李查道，“殿下，如你所见，这是星垂郡最近三个月来的收支，当您看到这些鲜红的数字时请不要惊讶，如今您的领地的收支就是这么糟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总结那一栏右边，醒目的红色数字：8729金镑。
这还仅仅是今年一个季度的赤字，虽然每年父王都会帮自己把领地的税务抹零，但他老人家也明确说过，“等到了自己十八岁成年，就要学会自己打理领地事务。”
说白了就是不会再给星垂郡一分钱，更不会让王子如此挥霍下去了。
按照这样的趋势推算下去，星垂郡一年就要亏掉半艘无畏战舰，而且这还是李查自己本人造成的。
“我是……怎么把钱用掉的？”李查自己都觉得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文森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哈，殿下，上个月的狩猎宴会，您请来了王国最好的猎人，一顿宴会就吃掉了260金镑的天价，虽然这些钱大部分都是犒赏那些猎人的。五十天前，您的姐姐，奈琳公主18岁生日，您出手阔绰，送去了一枚价值300金镑的蓝宝石，还有两个月前的花车巡游、组织球赛……”
当一项又一项花销出现在李查面前时，他只觉得背后冷汗直下，领地那点可怜的税收根本不可能支撑起他如此庞大的、奢侈的花销。
虽然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三王子了，但如何提高领地的收入，依旧是摆在他面前的最为紧要的话题。
毕竟有钱了什么事儿都好说，手里没钱什么事儿都做不了。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文森特摘下眼镜，深邃的目光透露出的只有无奈：
“所以说殿下，我跟了您三年，我了解您……我只是个商人出身，并不准备对您的生活指手画脚。但不得不说的是，若是再过一年，甚至不用一年，星垂郡的财政就会如地震下的屋子一样崩塌，放贷的人则会名目张德地将您城堡上的一砖一瓦全都拿走，虽然您是王子，这些视财如命的家伙不会做得这么离谱，但他们绝对会把您的领地弄得糟糕不堪。”
李查沉默片刻，其实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削减用度，他开口问道：“下个月还有什么比较大的开支么？”
文森特愣了一下，点头道：“额，有的有的，殿下。下个月您有一场邀请贵族小姐们的舞会，以庆祝……庆祝和茉拉小姐的婚约解除。”
“给我切了。”
“切了？”文森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切了，直接取消。”李查吐字清晰，语气坚定。
文森特愣住了，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疯癫病又犯了？可是以前疯癫起来花钱只会更多。
李查皱眉：“我说，取消它，取消这个舞会，我说的难道不是斯德林语（盖塔官方语言）么？”
“啊啊，好的殿下！”文森特突然有些欣喜，他连忙向后翻了三四页，终于找到一行记录，用桌子上的鹅毛笔直接划去一条醒目的黑杠。
“类似的开销还有么？”
“有的有的，42天后有一场游猎会。”
“取消。”
“57天后，贵族球会。”
“取消。”
“艾洛米娅小姐的生日礼物。”
“取消”
……
今天，可能是文森特担任助手大臣最开心的一天。
以往，他只能在星“垂郡的发展”和“王子的快乐”之间做出取舍，往往被舍弃的多半是前者。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的城镇，一次又一次失去发展的机会，错失一次次良机。
而今天，王子明智的取舍，似乎又让这些遗失的机会，一次性地追加了回来！
李查再次接过账册，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账册的末尾，写下了一行红色赤字：负债十万金镑。
这个举动让文森特的心情瞬间跌回谷底，他有些不理解，颤巍巍道：“殿……殿下……难道您今年……会有一项特别大的开销么……？”
李查摇头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放心，那些划掉的花销不会再回来了，当然我也不准备再花一分钱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那这十万花销……？”文森特依旧困惑。
“我在成年之前，还能从老爸那里捞最后一笔。年底王国财务大臣会前来视察，帮我抹除‘债务’。为了星垂郡的未来，你记得把账做得真实一些。”
“当然！我的殿下！”这是文森特为官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他的内心也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刺激不已。
王子走后，这位皮肤深褐的中年沙民依旧奋战在写字桌前，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大的动力去处理这些公务……
在做账上，文森特觉得，王国之境，还没人能和他一决高下。
当然，这只是为了星垂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