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白与中军将王子城父率领公室三军前往棘邑之时,当户允汲也早就召集起部众,前往临淄武库取了革甲皮胄等物,准备率先赶到在乾时预设的战场了。
虽然晚于公室三军出发,但是允汲却对自己麾下这支仅有一千五百人,还不及诸夏一师编制的骑兵部队充满了信心。
部族在燕北逐水草而居时,为了使牲畜得以蕃息,最极端时一季之内便要迁移百五十里,这是携带着牲畜运动。
如果不带着牲畜,纯粹地进行急行军,允汲即使保守地估计,也认为一天的奔袭就能达到这个数字。
当然,以往的部族以牲畜作为补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抛弃牲畜,因此也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机动性。
昔日超过万骑的燕北允姓部族联合起来越燕攻齐,不仅因为对诸夏之一燕国的轻视,更因为被限制的机动性,只得被迫与郑齐联军正面交战。
不过今非昔比,昔日作为敌人的齐侯,如今却是部族奉立的撑犁孤涂。以往每一处视为眼中钉的坚固城邑,现在却是一个个遍布齐国的补给点。
有了这些凭借,允汲即便再谨慎,也真心觉得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只是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不太好,允汲腹诽道:“要是撑犁孤涂不派遣宾须无此人来监军就好了。”
允汲倒并非对宾须无的人品才具有什么质疑,此人据他所闻乃是齐侯小白的元从老臣,早在其避难赴莒,请求莒国君庇护时便跟随在侧。
只是一来齐侯将君上允夏召至中军随征,又空降一名近臣来做监军,显然对自己有些不太放心。
允汲对此觉得无可厚非,部族刚刚归附,齐侯自然不会放心。不如说倘若齐侯真的推心置腹,他反倒会觉得前途未卜,大事不妙了。
但是宾须无如果没有才具,允汲反而觉得还好,只要把他当做齐侯特使供起来也就罢了。
正因为宾须无颇有才能,把先君的法条律令倒背如流,又对部众的散漫看在眼里,便颁布军法,如有不法者则大加惩治。
部众昔日在燕北严酷的环境下曾经令行禁止,军法非常森严,戎王戎君对部众生杀予夺。
但到了中原温暖的环境下,部众还没经历一代就变得极为散漫起来,又怎么经受严酷的军法,不禁叫苦不迭。
不少百夫长找不着已经前往中军的君长允夏,便把状告到他这个当户这里来了。
对此允汲也只能报以苦笑,连君长允夏都已经默认了齐侯的安排,自己哪有置喙的余地。
再说了没有监军宾须无的帮助,别说从齐国城邑得到补给,就是齐国的地名自己也根本无从分辨,又如何赶到乾时战场呢。
“将军,属下听命前来拜见。”
允汲听帐外一人用发音不伦不类的夏言,一本正经地来向他报告,不禁生出几分笑意,道:
“进来罢,唉,夏言用的如此不正,还故作骄态,怕是只有你做得出来。另外将军乃诸夏正职,如今部族归附齐侯,部族里的虚职就不要再言了。”
此人身着崭新的甲胄踏入军帐,面上却一副憨厚之状,说道:“卑职哪里是因为能说几句夏言,而是因为能做将军麾下的一名五百长。”
允汲面上显出几分矜持之色,摆手道:“本当户还不了解你允师泮吗?行了行了,不过是会说几句夏言讨了门昏事,要显摆去别人面前显摆去。”
允师泮顿时不乐意了,他道:“将军难道不知卑职之妻虽是野民,原本可也是纪国的国人呢,说不定原来还是大夫之家。”
允汲只做未闻,不过虽然他能够面无异色,帐中其余两名五百长却不能抑制羡慕之情。
见此,允汲不耐道:“如今撑犁孤涂诰命于部族,要求出师随征,正是丈夫建立功名之时。倘若能够立功,难道还需要担心这些吗?”
眼见两名五百长目中赤红,几乎择人而噬,允汲满意地颔首,又敲打道:
“不过需不需要我等出战还不一定,毕竟此乃撑犁孤涂放牧之地,容不得二三子在燕国一般恣意妄为。
如果不听军命,撑犁孤涂有言在先,别说本当户,就连君上也救不得尔等。”
允师泮等三名五百长心中一凛,各自行礼道:“卑职怎敢违撑犁孤涂诰命?更何况还有宾监军代撑犁孤涂在军中监督。”
允汲面无表情,警告道:“不仅是尔等,给本当户约束好麾下部众,倘若本当户被君长问罪,二三子须小心颈项上的首级!”
允师泮等人连忙表态道:“卑职愿以首级担保绝无丝毫差错!”
允汲盯视他们片刻,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这才是本当户选拔的五百长。部众们对新领取的甲胄器械评价如何?”
允师泮一谈到甲胄器械,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本以为公室三军选取装备之后,即便撑犁孤涂准许卑职在武库领取,也不会领到多少甲胄了。”
“可卑职没想到这些甲胄虽然漆色与齐军不同,但竟有五百件,昔日允姓足有万骑也不过此数。听说这是昔日先君襄公灭亡纪国的战利品,撑犁孤涂专门给当户使用。”
允汲大喜,勉励部下道:“撑犁孤涂如此重视我等,难道在座诸位还要担心自己的前途吗?即便不战,也要使撑犁孤涂见识到部众的实力。”
允师泮也大感振奋,道:“将军驻兵在此已有半日,不正是为部众戎马们休息所需吗?如今戎马已经积蓄好了气力,完全足以奔袭百余里而不必暂歇。”
允汲坦陈道:“据宾监军所言,从临淄城向西有时水阻隔,如果我等向西追逐公室三军的主力,则明日就无法避开鲁人的视野,这与撑犁孤涂之意完全不同。”
“因此只能向西南绕过时水的源头,再折返向北,就可以遇见爰娄邑,全程不至百里。并且一来可以在那里补给休息,二来可以用高大城邑遮蔽我军,不至于被鲁人发现。”
允师泮等人听后立即各自调集部众,随允汲之命出发,刚过黄昏不久就奔袭至爰娄邑南。
月光下望着影影绰绰的高耸城墙,允汲背着角弓,抚摸着绣着银丝纹样的箭袋,箭袋里满是美金箭镞的精良箭矢。
不止是革甲和皮胄,对部众战斗力提升最大的,恐怕就是这些箭矢了。
要知道在燕北,大部分箭镞都是用石块磨制,这种美金铸成的箭镞,只有很少拥有冶金能力的部族才能拥有,数量也并不多。
允汲微微一笑:“宾监军,部众多粗鄙,为了避免爰娄邑民误解,还是请您代为斡旋一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