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到外,在这个算不上大的城市中无论我搬到哪里,我都时常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手中紧握的电筒止不住想一阵乱射,总想把每个地方都照得通亮,我对躲在光背面的东西总是无端惧怕;又或是总感觉,前面哪个转角会突然窜出几个提着泛着寒光的砍刀的马仔,无论跟多少人在一起行走只要过了半夜十二点,我都随时准备落跑。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个城市总在夜以继日地生产所有,唯独就不生产安全感。
我一个人站在迷雾漫漫的重庆朝天门码头,听见货轮在浓雾中不停地发出混沌的闷响,这场萦绕在夏天弥留之际的凝浓的雾水,让人心生许多寒意。没有人像我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我索性在心中估摸起那许多捕风捉影的哀愁来,猜想有多少会随这条沉寂的江水一并流走,也暗自思索那许多空穴来风的泪水,有多少会被紧接着的秋天送走?恍然间想起多年前的一场梦境。
那个梦境美妙至极,我梦见自己去了丽江,一个人去了丽江。我从来没有去过丽江。我梦见自己在丽江的某个旅馆睡了过去,但我的视线仍然以第三者的视角停留在所有的上空,那是个梦中梦:我看见旅馆的陈设古旧沉寂,椭圆的铜镜,楠木的妆台,雕花的窗棂遮着一层吹弹可破的窗纱在摇摆,夜晚静可听针,我听见晚风徐徐扰动着皓白的窗纱,也扰动着窗外每隔几十步就连着一跨石板桥的河流。在那个不明含义的梦中,窗外的河流奇迹般地会说话,每句话都是往事中的某句对白,最终,我看见一艘乌篷船从不远处缓缓摇来,梦见那位披着斗笠的艄公用长满青苔的船桨不停地拨弄着会说话的河水,就像拨弄我的脑海。
梦境的发生,大概就在三四年前,也就是我和楚吟刚刚认识的时候。我对那个梦境的印象尤为清晰,那种画面总让人感觉它暗藏了某种禅意。
我面目凝重地朝松鹤园的方向回了一个头,注意到头顶的天空中闪动着几个萤火大小的亮光,还有被夏夜的微风慢慢推动的枯叶一样赤黄的云彩。
今晚会有多少人离开?我问自己,接着在眼泪滑落前的千分之一秒,转身离开了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