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邱牧在城中逛累了，也快到了午时，老李头带着他进了一处小酒馆，店面不大，坐着的人也不多。招呼伙计给二人上了两碗汤面，又要了一碟小菜，两人挑了个离火炉近的位置坐下。
邱牧端着比自己脸还大些的海碗只顾埋头吃着，老李头也不怕面坨了，倒是先点上一袋烟，慢条斯理的抽起来。
“劳驾，您点的开胃小菜。”伙计唱着吆喝把老李头点的菜放在二人面前，也就是道寻常的凉菜，说着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餐盘，道：“二位爷点的饭菜都上齐了，请两位慢用。”
“唔，兄弟别忙着走。”老李头吐着烟圈说道：“我想冲你打听个地方。”
店里的伙计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倒也热情：“哎呦您抬举我还冲我打听地方，您先说说看我是不是知道。”
“你可知道城里有间叫万兽堂的店铺？”老李头平时来永夜城只是去些窑子衣铺等场所，哪接触过皮毛精血买卖的生意。
“万兽堂知道啊，那是林掌柜家里的买卖啊。”这伙计说话倒像唱歌般有趣，“这位爷儿您是从内陆来的？打算在林掌柜那实惠价买点好东西？”
“倒不是买，我是有件东西想卖...”话一出口老李头就后悔了，忙往回找补：“也不是卖，只是有些事情，你只告诉我那店在哪便是。”
伙计听这话也就不再问了，将从此处去万兽堂的路线说给了老李头听，老李头也不含糊，从怀里掏出七八个铜板塞给他，打发伙计走了。
“牧娃娃，等咱把兽皮卖了分了钱，你打算拿钱干啥？”老李头眯着笑眼问眼前的小孩。
也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海碗的汤面已经见了底了，邱牧听老李头问他，便先将碗放下，嘴里叼着筷子头想了想，说道：“若是能分了钱，我也是托大伯您给我寄回家里去，我在这也用不着。”
“唔，真是个好孩子。”老李头挑起一条面放在嘴里，含糊的说着：“那大伯就给你寄回去。”
“大伯，有没有可能，咱们留下一小块这兽皮啊？”邱牧小心翼翼的说着：“这些天我倒是跟着大伯长了许多见识，尤其是雪魈皮这种罕物，我之前是听都没听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不要银子也成，我想让我娘和妹妹也看看。”
“也不是不行，他们收这兽皮，多是用来做成衣的，肯定有用不着的边角废料，我同那林掌柜说说便是。”
说罢便唤着邱牧快些吃，在城里逛了一上午，吃完了早点把正事办了。
......
从小酒馆出来后，两人便顺着小二所说的路线去寻，不多时便走到了永夜城的中心地区，街道两边的商铺也都变得样，尽是些装修豪华的酒楼典当一类的，出入的客人衣着也都不同于刚进城时所见的，一老一少两人潦倒的样子倒显得扎眼，引得不少的行人低声议论。
邱牧只是微低着头盯着脚面跟在老李头后面，用余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好多都与邱牧不差些年纪。这刚才乡下出来的小伙子像条河里生的草鱼，突然被人放在观赏鱼池里，身边游弋着外表鲜亮的同类，除了属于孩子的好奇，更多的是藏不住的窘迫和怯懦。
老李头觉察到这孩子的变化，伸出手扶着邱牧小小的肩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少见的闭了嘴，一老一少就这么静默的在街上走着。
眼瞅着前面的人流稠密了许多，老李头踮着脚，试图看一下前面发生了什么。旁边的邱牧倒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斜上方说道：“李大伯，您看那是写的三个字是万兽堂么？”
老李头摇头观瞧，两人前方有幢造型典雅的三层楼宇，整个小楼通体是白色，墙体上还镌刻着不知其意的银色花纹，在这一排或红黄色调或黑红色调为主的建筑中格外显眼，二楼挂着一块也做成银色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万兽堂。
老李头拽着邱牧，奋力在人群中挤着，被惊扰到的围观者张嘴刚要骂街，见这一老一少穿着破落倒有几分像是讨饭的，便也不多说捂着口鼻便让了路，不消多时，二人就挤到了人群的最里面。
原以为着人群是在围观些什么，可进来之后才知道，竟只是从这店铺进进出出的人流汇集到一起，使街道有些堵塞，老李头拉着邱牧，不敢让他被人流挤丢了去，嘴里道着劳驾，得费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挤到了店里去。
店内摆放着十余个货架，原本并不算小的大厅，竟因为来往的人太多显得有些拥挤，邱牧只敢紧拽着老李头的手不松开，又得出功夫往货架上打量，有精美绝伦的骨雕，有单一存放起来的某种巨兽的前掌，但更多的是写瓶瓶罐罐装的东西，在人群里被挤左右摇晃的也看不清下面的标签上写的是什么。
“牧娃娃你可抓紧了，这店里咋就这么多人呢。”老李头埋怨着。
万兽堂，是永夜城内最大的一家出售与雪山异兽相关货品的商铺，因为此处背靠永夜雪山，大部分的货源价格要远比内地的便宜，便吸引了无数人慕名前来，北营的补给队伍，甚至都单开设了一条线路，收取费用迎进送出从内陆来的购买者，也是北营不小的一笔军费贴补。
老李头在人群里挤得烦闷，原本穿着觉得有些单薄的夹袄，现在竟热的只想脱了去，本来想着同店里伙计一打听，找掌柜把皮毛卖了便是。在这挤着岂不是浪费时间，眼看着守在货架旁有个伙计打扮的，老李头便冲那人招了招手，谁知道这伙计只是轻蔑的看了老李头一眼，就扭过头只是倚着货架也不动换。
老李头有些气恼，心说你们店大欺客，也不知道把店面做得宽敞些，只让客户同畜生般在这挤着，现在连我这卖家也要怠慢。拽着邱牧愤愤的推开身前几个书生样子的后生，走到这几个伙计面前。
“我说你这后生，怎么唤着你也不理人的。”老李头揉着右肩说道。
这伙计打量了一下这穿着破落背着箱笼的一老一少，轻蔑的说道：“你能有什么事儿啊？看看走得了，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老李头看着这满脸是轻蔑的伙计，气不打一处来，麻利的把箱笼卸下，手伸进去只是拽出雪魈皮的一角，说道：“我是要给你们掌柜的做生意的，买你们东西作甚。”
“你这小老头嘴上可是没把门的，还跟我们掌柜的做生意，你知道这是谁的商号吗？我们万兽堂不收这种普通的...”伙计斜着嘴角揶揄着眼前的老头，不经意的看了这老头手里的毛皮，“慢着，你这是雪魈的皮？”伸手就要去摸。
老李头见对方满脸惊讶，不觉得有些得意，打开伙计的手，“不是雪魈皮还能是啥，我都说了要和你们掌柜的做生意。”
伙计咧嘴笑了笑，冲老李头拱了拱，说道：“恕我眼拙，您二位这打扮，可真不像是能拿出雪魈皮的主儿，老哥哥您得再让我看看，若真是雪魈皮，我再去喊管事的跟您聊聊。”
这次换做老李头斜着嘴了，还是伸手进去拽出雪魈皮的一角，递给了伙计。
伙计拽着皮毛在手上摸了又摸，方才交给老李头，拱了拱手又说道：“两位稍等，我去寻我们管事的，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说罢伙计便挤着人群往店内的柜台处走去，邱牧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他和一个留着胡须儒生打扮的人贴耳说些什么，那人还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又同这伙计嘱咐了两句。
少顷，伙计又从人群中挤过来，唤二人随他上楼，这伙计蛮横的在人群里左推右搡，周围的人回头正要骂出口，见是万兽堂的伙计，也不敢再多说，只能恼怒的瞪着跟在伙计身后的一老一少。
伙计带着二人上了楼，二楼的人可要少多了，货架也不像楼下排布的那么密集，货品也换成了各色的名贵兽皮，在烛火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还有些造型精致典雅的瓷瓶，每瓶底下还有单独乌木雕刻的名字，不知装的是些什么。
“雪山寒..露？”邱牧吃力的辨别着其中一块木牌上的名字，倒是把正在挑选的富家小姐模样的吓了一跳。
“牧娃娃别说话乱摸乱看。”老李头低声说着，这些物件只是看容器摆设就知道价值不菲，心里也不禁有些犯怵，我不就是来卖件皮毛的么，这是要往哪里去。
伙计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走着，也没在二楼停留，走到角落处又上了一层阶梯，二人跟着他上了三楼。
三楼的样式布局又与二楼不同，宽敞的大厅也没摆着货架，只是在中间摆了张造型精美的方桌，桌旁还有几张青木的座椅。贴着墙的矮柜花台等等都是摆着些形制考究的小物件，虽未生着炉火，屋内却十分暖和。
伙计领着二人往厅内走去，方才看到里面还摆放着一张木质的屏风，把大厅隔成了内外两个部分，屏风上的图案是雕刻制成，是永夜雪山的景色。
那伙计让二人在此立住等候，自己进到屏风里面通报，依稀听见女子的声音，伙计唱了诺，从内厅出来，老李头正要问这里面是你们掌柜的么？只觉得后腰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不自觉的跪下去，再看邱牧也是如此。
“你们两个，是从哪偷的这雪魈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