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能与不能,只要两厢情愿……”
“总会同道。”
......
李徽沿着巷道,朝祭司府的方向走去。
随后在一处道口拐弯,走出了牡丹巷。
......
此刻,心中千回百转。
两人之间的相遇,本就是不经意连起的缘分。
人神两界关于魔域的传言众多,可其中有多少是添油加醋,又有多少是以讹传讹,谁人可知?
她是亲身与他们相处过的,她是亲自到那里走过看过的。
既是心中自有考量,又怎能以他人的印象标准来定夺?
原是两界相隔,各自一方,她有她的际遇,他也有他的过往,本就不能强求脾性相仿心意相通。
说到底,这同道之路上,她才是没有勇气走下去的那一个。
......
脚步渐快,李徽沿着街道旁往北安门奔去。
牡丹巷旁、宫门前这片区域,由于商铺较少,平日往来的行人本就不多。
再加之现在牡丹巷“有恶鬼夺命”的言论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更是不敢靠近此处。
李徽一路跑来,不见其他人影,她不必过分躲藏,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宫门前。
她躲在一株大树后,顺着呼吸,侧头望去,就见宫门前整齐站列着两队禁军,加起来怕是有上百人。
“怎么想的,约在这种地方见面?”李徽喃喃。
身后,忽无端起了一阵风,她转身看去,就见墨黑斗篷融在夜色里,衬得少年人清冷凛冽。
......
方才还心念着,然而当人出现在面前——
一时间,李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挽灵使先开了口:“《易朱册》下卷在宫内。”
闻言,李徽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与你无关。”
“你……”
李徽顿声,默默抬眼看去。
然而,从面前人的神情上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我怎么进宫?”李徽转言道。
“不必你去。让你来,只是告知此事而已。”
李徽无奈:“那为何不传信告知?”
挽灵使:“传信若是被人截取,你的事情就暴露了。”
闻言,李徽突然语塞。
她不曾想到,在这件事上,他所思所虑竟比她还要周全。
“而且,不是不要同行为好?”语气中忽而生发出一丝波澜,说着,挽灵使绕过李徽身边,从树后走出朝宫门而去。
李徽眨巴着眼睛。
他这是在……生气?
想着,她忙拉住面前人的衣角:“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
长街空荡,晚月落银霜。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被李徽一拉,挽灵使竟也停下了脚步,却仍旧背向着身后人一言不发。
“我收回上次的话,”李徽看着他的背影,“是我没有好好考虑其中关系,任性迁怒于你。”
“毕竟是我要找《易朱册》的,怎也不可能让他人替我涉险。”
“我和你一起去。”
......
不知沉默了有多久。
挽灵使回过身,朝李徽伸出手。
五指纤长笔直,若是拨琴弄弦,定然十分好看。
腕上的白玉环,在月色下显得清冷淡雅,更衬得人多几分出尘之气。
李徽愣愣地看着,不知对方要如何。
等了一会儿,那只手又往前伸了伸。
“做、做什么?”
“把手给我。”
李徽又低头看了看。
她犹疑一阵,终究还是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放到那人手心里。
......
意料之中的冰凉,心里却有微火烧了起来。
挽灵使拉着她往宫门走去。
被握得有点紧,李徽轻轻挣了挣,却是全然无法动弹。
她感受到自两人手中传来的法力波动,忽而明白他的用意。
“你在用法力助我隐身?”
走在前面的人点了头。
“要这样一直拉着吗?”
“安静。”
......
墨黑苍穹下,挽灵使牵着李徽,旁若无人地经过那些守着宫门的禁军。
两人趁着某辆车马入宫的时刻,走进北安门内。
......
宽阔的石质宫道,沿路繁花尽放。
虽然没有白日所见的妖媚,但呼应着着清辉冷月,却有另一番朦胧美感。
李徽跟着挽灵使,两人即便遇见巡逻侍卫,也毫不避讳。
果然,能隐身就是不一样。
她低头看了看两人紧拉着的手,心里莫名翻腾波动。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李徽低声道。
“御书房。”
挽灵使拉着她拐进了一条隐没在密林中的小路。
“你知道怎么走……”
“嘶……”李徽正说着,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反握起那人的手。
“这里太黑了!”
她压低声道,现在只能看见面前人隐在暗中的身影轮廓。
“你能不能像上次一样用那咒环亮个光?”
挽灵使:“悲喜咒的光无法被隐。一旦亮起,难免引人注意。”
李徽咬了咬嘴唇:“那、那算了。走吧。”
她嘴上说着要走,脚底却像被灌了铁水,和地面熔铸在一起似的。
挽灵使发现身后人根本不迈步,握紧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顿了一阵。
他回头。
“不必害怕。”
李徽抬头望去,黑暗中彼此都看不分明。
那人如常避开她的目光,却缓缓,加重手上相握的力度。
“走。”
他说着,牵着身后人一步、一步往前而去。
......
恍然间,李徽想起了那个相随她至今的梦境。
她忽而觉得,若是在梦里也有人相引——
或许,她便不会生出对黑暗的这般恐惧。
......
手上的力量坚定而令人安心。
李徽闭上眼睛,任他领着自己向前。
......
未至片刻。
“到了。”
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徽睁开眼睛,面前是一株古树。
几步之外,屹立着一座宫楼,花窗流纹,鎏金的牌匾上刻有“御书房”三个大字。
与此同时,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沾得两人的手都有些微湿。
“抱歉……”
李徽说着,下意识想缩回手,那人却没有松开。
挽灵使带她绕过守卫,来到一扇流纹花窗前。
“由窗而入。”他道。
李徽本以为他会用法术强行破开,却只见他抓住窗扇突出的地方,轻轻摇了几下,那扇窗便随之打开。
“你怎么做到的?”
“这扇窗户的窗栓处有破损,看起来是锁紧的,但其实多推几下,那窗栓便会被震开。”挽灵使道。
李徽听着,却有一点觉得奇怪。
“你怎么这么熟悉此处?”
她看向对方,那人却松了手。
避而不答。
“此处安全。进去吧。”
......
毕竟是当今帝王的御用书馆——
李徽流连在干整洁净的书架间,熏香的气味流连在鼻尖,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大师字画与名匠雕刻。
饶是她这般爱书的人,光看外在,光是感受这样的气氛,也早已如痴如醉。
不过,李徽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她绕过几个木架,四处顾盼。
挽灵使方才一进来便不见了踪影,想来他既知道那下卷书册在这御书房中,说不定也早已知晓其放置的位置。
李徽走到房内的一个角落处,就见挽灵使正站在一个书架子面前,手腕上的悲喜咒微微发着光亮,照亮了他手中的书页。
她心中一喜。
“找到了?”
“嗯。”
李徽好奇,凑身去看时,挽灵使便把书递给了她。
“上面确有记载洗血之法。”
“太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着他翻开的那几页读去,还没看多少,窗外便传来了几声动静。
“不会是那些侍卫察觉到动静了吧?”李徽轻声道。
挽灵使拉起她的手,道:“先走。”
闻言,李徽把书收进怀里。
两人沿着来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此地。
......
回程中,两人绕开了那条黑漆漆的小路,转走普通的宫道。
本以为这下卷难以寻得,如今却又轻易得手——
李徽难掩喜意,连这偷潜入宫的紧张感都减少了好几分。
想到这里,她仍是忍不住心里好奇,见四周无人,便道:“说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下卷所在位置的?”
“提前查探过。”
“查探?还是用你那团小黑气?”
听着她的话,挽灵使转头看了她一眼。
“小黑气?”
李徽忙改口:“锁灵魂。”
挽灵使这才点了点头。
“可你连这御书房有哪扇窗户坏了都知道。诶,你是不是对这皇宫挺……熟……悉……”
她说着,声音渐低了下去。
挽灵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徽说着,还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转冷。
就跟上次他们在神巫府书馆内那种感觉一样。
......
先前自缘天仙也说过挽灵使来历不一般......
到底是什么,让他一直如此讳莫如深?
李徽想着,面前人突然停了。
她没收住脚步,一头撞在那人的后背上。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
“怎么了?”
挽灵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远处——
数十名守卫模样的人倒地不起。
巨大的黑雾笼罩在一辆马车上,仿佛张大着嘴巴,正要将那辆马车吞噬。